死光 第十章 重逢(7)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半,”理奇接着讲道,“有两次还差点结了婚。结果呢?她在华盛顿的一家法律事务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在加州找到一份在周末做节目的工作——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总是迈进了门。她告诉我那对她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说我是全美国最敏感的大男子主义者,而且还说她在加州住够了。我告诉她我也得到了一个机会。于是我们大吵一通,数落对方的缺点。吵够了,她就走了。
  “一年后,我决定再做一次疏通手术。虽然成功的机会很小,但是管他呢。”
  “那时又有了意中人了吧?”比尔问他。
  “没有——那正是最可笑的地方。”理奇皱着眉头。“一觉醒来就……就想——”
  “你肯定是疯了,”艾迪说,“全身麻醉?外科手术?没准还得在医院住一个星期?”
  “对啊,这些医生全都跟我讲过。但是最后他还是同意先化验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手术的必要。3天后医生打电话说我根本不必做手术,还警告我随时可能卷入生父确认的诉讼。我立刻给桑迪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告诉我她已经结婚了。我问她是不是意外有了孩子。她听了,笑得跌破眼镜。‘太妙了,’她说,‘这一次你被涮了。
  过了这么多年,这一次录音机多杰留下个大笑话。自从我到东部以后,你生了多少个崽子,理奇?‘“’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没有体会到做母亲的快乐啦?‘我问她。
  “‘我7月就要生了,’她说,‘还有问题吗?’”‘是嘛,’我说,‘你什么时候改变了那种不道德的想法,准备把孩子带到这个龌龊的世界上来啦?’“‘当我终于遇到了一个不是狗屎的男人。’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比尔忍不住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
  “真的,两万多人里才有11个能自然再生。”桌上一片沉默。
  “所以我算是侥幸了,”理奇说,“但是还是没有孩子。这下你该信了吧,艾茨?”
  艾迪还是很倔强:“那还是不能证明——”
  “对,”比尔说,“那不能证明任何事情。但是无疑暗示了某种联系。问题是,我们现在是干什么的?你想过这个问题吗,麦克?”
  “我当然想过,”麦克说,“但是在你们大家聚到一起,就像现在这样聊天之前,什么都难以断定。在此之前,我无法断定这个聚会会是什么局面。”
  他停了好大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看着大家。
  “我有一个想法,”他说,“但是在我告诉你们我的想法之前,我们必须先确定大家到这里来是否有事要办。我们愿不愿意再试一次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想不想再试一次杀了它?或者我们平摊付了帐,大家都回去各于各的事?”
  “好像——”贝弗莉刚要开口,麦克冲她摇摇头。
  “你们必须明白我们成功的机会无法预料。我知道希望并不大,我也知道如果斯坦利在这里的话,情况会好一些。但还是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只是稍好一些。没有斯坦利,我们那天组成的同盟就破裂了。我真的认为没有一个完整的同盟,我们无法摧毁它,甚至暂时打退它。它会把我们一个一个杀死,而且可能利用一种非常可怕的方式。儿时我们以一种我现在仍然无法理解的方式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同盟。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同意继续做下去,那么我们必须组成一个小同盟。我不知道是否能够重新结成同盟。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我们结成了同盟,却发现——如果太迟了的话——哦……同盟结成得太晚了。”
  麦克又看着大家,深陷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疲惫。“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投票决定:留下再试一次,还是回家。就这两种选择。我凭着那个古老的誓言的力量把你们聚集在这里,但是我无法凭着那个誓言的力量把你们留下。那样会适得其反。甚至更糟。”
  他看着比尔,那一刻比尔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很害怕,却又无力阻止。麦克把他们都召集到这里,把所有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而他现在想要放弃领导的重任。他想要那重任去由1958年承担重任的那个人挑起。
  “你有什么想法,比尔?发问吧。”
  “在我回答之前,”比尔说,“大家都听懂这个问题了吗?有话要说,贝弗莉?”
  她摇了摇头。
  “那好。我、我想问题是,我们留下来战斗,还是忘记发生的一切?谁赞成留下来?”
  片刻间大家都静止在那里。比尔想到了无辜的乔治,那种怒火又在他的心中腾起。但是现在他更加成熟了。现在不只是乔治一人。一串可怕的被屠杀者的姓名闪过他的脑海,所有被杀害的人。鬼知道还有多少失踪的人。
  他慢慢地举起手说:“让我们杀了它。这一次真正杀了它。”
  他的手孤零零地举在那里,好像班里惟一知道正确答案的孩子,所有同学都憎恨的孩子。然后,理奇叹了口气,举起了手,说:“豁出去了。不会比采访那些大明星更糟糕的。”
  贝弗莉举起了手。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脸颊上还有一点红晕,看上去激动不已,又吓得要死。
  麦克举起了手。
  班恩举起了手。
  艾迪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好像要躲到椅子里去,就此消失了。他看看左右,又看看比尔,那张瘦削、精致的脸上显出异常的恐惧。那一刻比尔以为艾迪会一推椅子,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逃出这间屋子。
  他终于还是举起了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哮喘喷雾剂。
  6
  “那你有什么想法,麦克?”比尔问道。这时老板娘进来送幸运喜饼,看到他们6个都举着手。他们赶忙放下手,直到老板娘走后,才又继续谈他们的计划。
  “非常简单,”麦克说,“但是也非常危险。”
  “说吧。”理奇敦促他。
  “我想后半天我们应该分头行动。每个人都回到自己记忆最深刻的地方……除了班伦。我认为大家都不应该去那儿——至少现在不用。如果你们愿意,就把这当做是一次徒步旅行。”
  “什么目的,麦克?”班恩问道。
  “我不太清楚。你们应该了解在这里我们主要是凭着自己的直觉”但是你的直觉很强烈,所以你和着拍子跳舞了。“理奇说。
  大家都笑了。麦克却没笑,只点了点头。“说得好。凭直觉行事就像和着音乐的节拍跳舞一样。成年人很难利用他们的直觉。正是这个原因我认为我们靠直觉的指引才对。小孩子,至少到周岁左右,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靠直觉行动。”
  “你是说要找回原来的感觉?”艾迪说。
  “我想是这样。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想法。如果想不起什么明确、可去的地方,就跟着感觉走。然后今晚我们在图书馆集合,讨论所遇到的一切。”
  “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班恩说。
  “哦,我想肯定会发生的。”
  “什么事情?”比尔问。
  麦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总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甚至今晚我们当中有人不能回到图书馆。没什么原因……只是直觉而已。”
  大家一阵沉默。
  “为什么单独行动?”最后贝弗莉问。“如果我们要作为一个整体共同完成这件事情,为什么要单独行动,麦克?如果事情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危险?”
  “一开始的时候事情分别发生在每个人身上,”比尔对贝弗莉说,“到现在我还不能想起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我已经想起了许多。乔治房间里会动的照片,班恩看到的干尸,艾迪在内伯特大街的门廊下看到的麻风病人,麦克在巴斯公园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鲜血。还有鸟……还有一只鸟,是吗,麦克?”
  麦克严肃地点点头。
  “一只大鸟。”
  “是的,但是不像《芝麻街》里的大鸟那么友好。”
  “你听到了管道中的声音,还有下水道里喷出的鲜血。”比尔对贝弗莉说。“理奇……”但是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迷惑了。
  “我肯定是个例外,比尔,”理奇说,“我第一次遭遇那个夏天发生的各种怪事——最奇怪的事情——是跟你在乔治的房间里。那天我们回到你家,看了相册。那张运河边上中央大街的照片开始晃动起来。你还记得吗?”
  “记得,”比尔说,“但是你肯定在那之前没有遇到任何事情,理奇?一点没有?”
  “我——”什么东西浮现在理奇的眼前。他慢慢地说:“嗯,有一天亨利和他的朋友追我——是学校放假前,我藏在弗里希玩具店,躲了过去。我走过中央大街,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我看见……
  但是那只是一个梦。”
  “是什么?”贝弗莉问。
  “没什么,”理奇不耐烦地说,“一个梦。真的。”他看着麦克。
  “走走也无所谓。看看老家的风景,打发下午的时间。”
  “那就这么说定了?”比尔问。
  大家点头同意。
  “我们晚上在图书馆碰头……麦克你说什么时间合适?”
  “7点。如果你们来晚了就按门铃。”
  “就7点,”比尔神情严肃地看着大家,“要小心。记住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做、做、做什么。姑且把这当做是一次侦察。如果看到了什么东西,别害怕。跑。”
  “我是个情人,不是个斗士。”理奇学着麦克。杰克逊的声音。
  “好,如果我们要做这件事情,我们应该现在就行动起来了。”班恩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痛苦的笑容。“虽然我现在告诉你们我要去的地方——如果排除班伦的话,你们一定会骂我。但是对我来说最好的——就是跟你们一起到那里去。”他的目光在贝弗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我想不起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对我更有意义。”
  “你会找到想去的地方的,干草堆。”理奇说。“看看你过去经常光顾的食品店,大吃一通。”
  班恩笑了。“从11岁起我就再没有那个实力了。我吃得太他,一会儿你们得把我抬出去啦。”
  “嗯,我已经决定了。”艾迪说。
  “等一下!”当大家都站起身的时候,贝弗莉大叫道,“幸运喜饼!
  别忘了!”
  “对啊,”理奇说,“我看到我那个了。‘你很快就会被一只大怪兽吃掉了。祝您愉快。”’大家笑了。麦克把装着幸运喜饼的碗递给理奇,他拿了一块,给大家传过去。比尔注意到直到每个人都拿到了喜饼,大家才去打开其中的奥妙;大家把喜饼放在面前,或者托在手里,贝弗莉还微笑着把她的那一块举起来。比尔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不!不,别打开,那也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放回去,别打开!”
  但是已经太晚了。贝弗莉已经打开了她的喜饼;班恩也正在打开他的那块;艾迪正用叉子切喜饼的边缘。那一霎时,比尔想到:我们知道,不知怎的我们都知道,因为没有一个人去咬开自己的喜饼。那本应该是很自然的,但是没有一个人那样做。不知怎的我们都还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
  同时他感到意识到这一点是最恐怖的,那比麦克的话更加雄辩地告诉他们它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的影响是多么深切。
  鲜血从贝弗莉的喜饼中四溅出来,沾满双手,滴在雪白的桌布上,像粉红的手指扩散开来。
  艾迪压抑地叫了一声,差点弄翻了椅子。一只丑陋不堪的黄褐色昆虫从他的喜饼中爬了出来。一对黑越越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那只昆虫完全爬出喜饼的时候,搓搓后腿,发出一阵单调尖利的嗡呜。
  比尔意识到那是一种变异了的蟋蟀。那东西慢慢爬到盘子边,四角朝天摔下桌布上。
  “哦,天啊!”理奇的声音好像哽住了。“哦,比尔,是一只眼睛,上帝啊,是一只眼睛,一只讨厌的眼睛——”
  比尔扭过头,看见理奇盯着自己的那块喜饼,紧咬着嘴唇。他那块喜饼焦脆的表皮掉在桌布上,露出一个黑洞,一只人的眼球露出咄咄逼人的凶光。
  班恩惊恐地把他的喜饼丢在桌上。那块幸运喜饼滚过来,比尔看见里面有两颗牙齿,牙根上还带着凝固的血块。像空葫芦里的籽,哗啦哗啦地响。
  他回头看见贝弗莉就要尖叫出声。眼睛盯着从艾迪的小饼里爬出的东西,四角朝天地摔在桌上,慢慢地蹬着后腿。
  比尔想也没,凭着直觉,跳起来,捂住贝弗莉的嘴。
  艾迪喘着粗气。
  他神色严厉地看了看其他人,又想起了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一个久远又清晰的声音:“别吭声!你们所有人!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不要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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