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 第十章 重逢(5)

  大家又看了一遍照片,这时比尔像块石头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那张照片拍的是一张老照片,一张破烂的照片映着白色的背景——微笑着露出两颗豁牙。乔治的照片下面的白边上写着:“学友1957——1958”。
  “今年才发现?”贝弗莉又问道,麦克点点头。她转向比尔:“你最后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比尔?”
  他舔舔嘴唇,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话都在脑子里回响。比尔意识到他的口吃病又犯了,在同恐惧斗争。
  “从1958年我就再也没见过那张照片。乔治死后第二年春天,我想给理奇看这张照片的时候,就已经没、没了。”
  麦克打破沉默。
  “史蒂夫。约翰逊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我就下定决心如果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再有一个确凿的案子——我就给你们打电话。乔治的照片是在离一个g4特里奥的男童尸体不到10英尺远的一根原木边发现的,没有藏起来。相反,凶手似乎想让人发现这张照片。我敢肯定凶手有这个意图。”
  “你怎么从警方弄到这些照片的?”班恩问他。“那是警方拍摄的照片,对吧?”
  “是的,是警方拍的照片。警局里有一个想挣点外快的家伙,我每月付给他20美元——我就能付起这么多。他提供了这些资料。
  “4天后又发现了道恩。罗伊的尸体。在麦卡森公园,被割掉了脑袋。
  “今年4月23号。一个叫亚当的历岁男孩失踪。第二天在西百老汇后面的绿化带里找到了他的尸体,也被割掉了脑袋。
  “5月6号。一个两岁半的孩子被溺死在楼上的卫生间里。”
  “哦,麦克!”贝弗莉几乎哭着乞求他。
  “对,很可怕,”他气愤地说,“难道我不知道吗?”
  麦克喝了一口水,又给大家拿出一张照片。这一张不是警方柏的,而是一张在学校拍的照片。一个13岁的男孩开心地笑着,拍照的时候他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双干净的小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腿上……但是那孩子眼中有股邪气。是个黑人孩子。
  “杰弗里。霍利,”麦克又开始解说,“5月13号。身体被撕开,尸体在运河边上的巴斯公园被发现。
  “事隔9天,5月22号,一个五年级的孩子被发现死在内伯特大街上。”
  艾迪发出一声颤抖、刺耳的尖叫。伸手去摸他的哮喘喷雾剂,却把那东西碰到地上。那个哮喘喷雾剂滚到比尔脚下。他拣起那东西,看到艾迪脸色蜡黄,呼吸困难。
  “给他弄点儿喝的!”班恩急得大叫起来。“来人给他……”
  但是艾迪摇摇头。他对着喉咙喷了一下,吸了一大口气,胸口起伏不平。他又喷了一下,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
  “我没事,”他艰难地说,“一会儿就好了。”
  “艾迪,你真的没事?”贝弗莉问。“或许你应该躺下——”
  “我没事,”他有点恼火,“只是……吓得。你明白嘛。吓得。我已经把内伯特大街忘得一干二净了。”
  众人无语,似乎也不需要任何语言。比尔想到:你刚刚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承受力,麦克就又说出一个新名字,又敲在你的痛处。
  他们实在无法一下子面对过去的一切。这一连串无法解释的杀戮直接指向他们6个人——乔治的照片好像这样暗示他。
  “那孩子的两条腿都没了,”麦克接着说,“但是法医说他的腿是在死后被切掉的。好像是被吓死的。一个邮递员看见门廊下伸出一只手才发现了他。”
  “29号,对吗?”理奇说。比尔看了他一眼。理奇看着他,轻轻地点点头,又看着麦克。“内伯特大街29号。”
  “是的。”麦克的声音依然那么平静。“是29号。”他又喝了口水。
  “你真的没事吗,艾迪?”
  艾迪点点头,他的呼吸已经顺畅了。
  “那个孩子的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警长就逮捕了一个嫌疑犯。”麦克说。“懊,那天的报纸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社论,要求警长辞职。”
  “8起谋杀案之后?”班恩感到很愤怒。“他们可真够激进的了,你们说是吗?”
  麦克不说话了,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声音有些嘶哑。“我一拖再拖。但是当我看到最后遇害的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给你们打了电话。我真希望我早点联络你们就好了。”
  “让我看看。”班恩突然说。
  “受害者又是一个五年级的孩子,”麦克说,“他的尸体在离堪萨斯大街不远的地方被发现。也就是以前我们到班伦去玩的时候,比尔藏自行车的那个地方。尸体被撕得四分五裂。在堪萨斯大街一侧的水泥护墙根人们发现了他留下的……这是在他的尸体被运走不到半个小时之后,警方在那段护墙边拍下的照片。这里。”
  他把照片递给理奇。理奇看了一眼便传给了贝弗莉。她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闭上眼睛,把照片递给艾迪。艾迪仔细地看了好一阵才递给班因。班恩看也没看就递给了比尔。
  那道水泥护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回家回家回家比尔恐惧地看着麦克。刚才他只感到迷惑、害怕;现在他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他很高兴。虽然愤怒并不是一种美好的感觉,但是比震惊好得多,比那种令人痛苦的恐惧好得多。“我没有看花眼吧?”
  “没有,”麦克说,“是那个孩子的血。”
  5
  麦克把那些照片都收了回来。他原以为比尔会要乔治的那张照片,但是比尔却没有再开口。他把照片放进上衣里面的口袋里,大家——包括麦克——都松了一口气。
  “9个孩子,”贝弗莉轻声地说,“我不相信。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相信,但是我无法相信。死了9个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点反应?”
  “也不是一点反应没有,”麦克说,“人们很气愤,很害怕……好像是如此。很难断定哪些人是真心的,哪些人只是装装而已。”
  “装装而已?”
  “贝弗莉,你还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你拼命地向那个人喊救命,他却叠起报纸转身进了家。”
  一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好像感觉到了,害怕极了,然后又是一脸的迷惑。“不记得了……那是什么时候,麦克?”
  “没关系。迟早你会想起来的。我现在只能说二切看起来都很符合德里的方式。面对一连串的恐怖的谋杀,人们采取了各种行动。就跟1958年孩子失踪被杀的时候一样,人们做着与那时相同的事情。
  “拯救我们的孩子’委员会又召开了会议;又开始实行宵禁——”
  “哦,是的。宵禁。”班恩慢慢地搓着脖子,回想着。“1958年的时候宵禁取得非同凡响的效果。我记得很清楚。”
  “——‘妈妈护送队’又忙活起来,确保从幼儿园到8年级所有的孩子都被安全护送到家。过去3周里《德里新闻》收到了2000多封来信强烈要求迅速解决此事。当然,又有人迁往外地。有时我觉得这是辨别谁真心希望这场噩梦结束的惟一方法。那些真。动的人害怕了,就离开这里。”
  “人们真的搬走了?”理奇问。
  “每当周期来临的时候,就有人迁走。很难说清迁走了多少人。
  反正很多。他们就像孩子发现一所房子里真的有鬼,立刻就搬走了。”
  “回家,回家,回家。”贝弗莉轻声念叨着。她抬起头,正遇到比尔的目光。“它想让我们回来。为什么?”
  “它也许是想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回来,”麦克意味深长地说,“一定是。它也许、也许想复仇。毕竟是我们使它的目的无法得逞。”
  “复仇……或者是使一切恢复原有的秩序。”比尔说。
  麦克点点头。“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生活已经乱了套。你们没有一个人完好无损地离开德里……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它的痕迹。你们都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对于那个夏天的回忆还是支离破碎。而且还有一个非常令人奇怪的事实:你们都很富有。”
  “哦,别提了!”理奇说。“那一点儿也不——”
  “别激动,别激动,”麦克举起手微微笑了一下,“我没有指责你们,只不过想把事实摆出来。跟一个纳税后每年只挣11000美元的小镇图书管理员相比,你们的确是有钱人。是吧?”
  理奇不自然地耸耸肩。班思撕着纸巾的花边。除了比尔没有人直视麦克。
  “当然你们都不是亿万富翁,”麦克说,“但是就是按照上层中产阶级的标准,你们也是相当富有的。这里全是朋友。坦白说吧:1984年谁纳税之后的收入少于9 美元请举手。”
  大家都偷偷瞟了对方一眼,尴尬万分。比尔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1984年他在纳税申报单上申报了多少收入?大约80万美元吧?
  跟麦克11000美元的微薄收入相比,的确很多了。他们就付给你那么一点钱来照看这座灯塔,比尔想。上帝,这中间你应该向他们要求加薪才对。
  麦克说:“在一个小说家本就凤毛麟角,能够幸运地靠爬格子赚大钱的小说家就更少的社会里,比尔·邓邦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小说家。贝弗莉。马什在一个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脱颖而出的行当里,成为全国炙手可热的时装设计师。”
  “哦,不是我。”贝弗莉紧张地笑了笑,用剩下的烟头又点燃一支香烟。“是汤姆。没有他,我现在还在改裙边,销裤脚。是汤姆。还有运气。”
  “我觉得这位女士在为自己开脱。”理奇顽皮地说。
  贝弗莉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颊红红的。“你是什么意思,理奇?”
  “别打我,斯佳丽小姐!”理奇颤抖着声音学那个小黑奴,尖声尖气地叫着——那一刻比尔仿佛又分外清楚地看到了从前认识的那个小男孩;他不再是那个掩藏在成人的躯壳下已经被替换了的理奇,而是一个比眼前这个男人真实得多的生命。
  “你真是不可理喻,理奇。”贝弗莉冷冷地说。“你应该成熟一点。”
  理奇看着她,笑容慢慢地变成了怀疑。“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他说,“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
  “理奇,你可能算得上加利福尼亚最成功的音乐节目主持人。”麦克接着说道。
  “你说话最好小心点,笨蛋,”理奇凶巴巴的,“不然我就把你打得找不着北。把你的脑袋敲开花。把——”
  “艾迪。”麦克接着说,把理奇晾在一边。“你开了一家生意兴隆的豪华轿车出租公司。在纽约每星期有两家豪华轿车出租公司倒闭,而你却经营得很好。”
  “班恩,你可能是全世界最年轻有为的建筑设计师了。”
  班恩张了张嘴,可能想要分辨,但是又突然止住了。
  麦克笑着摊开手。“我不是想为难你们,但是我的确想把这些事实都讲出来。有的人年轻有为,有的人在某一个特殊的职业里成就非凡——如果没有一个人能抓住机会获得成功的话,那我想大家都不会再有追求。如果你们当中只有一两个,我们就认为这完全是巧合。但是事实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全部,包括斯坦利,亚特兰大最有成就的会计师……我的结论是你们的成功与27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有着密切的关系。有人反对我的看法吗?”
  他看着大家,没有一个人回答。
  “所有的人,除了你。”比尔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麦克?”
  “这还不明摆着吗?”他笑了。“我留在了这里。”
  “你看守着灯塔。”班恩说。比尔猛地回身,惊讶地看着他。但是班思却严肃地盯着麦克。“那使我感到很难受,麦克。事实上,使我感到自己很龌龊。”
  麦克耐心地摇摇头。“你没有任何需要愧疚的,你们所有的人。
  跟你们——所有的人——离开德里一样,你们认为留在这里是我的选择吗?天啊,我们都是孩子。由于各种原因,你们的父母离开了这里,你们只是他们行囊的一部分。而我的父母留在这里。那又真是他们的——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决定吗?我不这样认为。怎么就能决定谁去准留呢?是运气?命运?它?其他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是那不是我们的决定。所以不必再谈这个了。”
  “你不感到……不感到怨恨吗?”艾迪怯生生地问。
友情链接:豆豆小说 - 豆豆小说阅读网 - 豆豆言情 - 猪猪书库 - 豆豆言情小说网 - 席绢 - Stock Analysis - 股票分析预测 - 豆豆股票分析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书库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