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 第六章 一桩失踪案:1958年夏天的一个故事(2)

  3
  爱德华。康克雷当然已经死了。
  他死于6月19目的夜晚,和他的继父曼克林毫无关系。就在班恩。汉斯科和他母亲坐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就在艾迪。卡斯布拉克的母亲焦急地摸着他的前额看他是不是发烧的时候;就在贝弗莉。马什的继父(一个脾气和爱德华的继父极为相似的人)踢了她一脚,告诉她去洗盘子的时候;就在麦克·汉伦在自家花园拔草而被高年级的孩子们谩骂的时候;就在理奇·多杰在偷看从父亲抽屉里翻出来的半裸女人照的时候;就在比尔那邦惊慌失措地扔掉乔治相册的时候,爱德华死了。
  尽管他们当中此后没有一个人记得当时的情况,他们所有的人在爱德华死的那一刻都始起头来……好像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叫声。
  《德里新闻》的报道有一点绝对正确:爱德华的成绩很糟糕,他不敢回家面对他的继父,还有母亲和继父这个月一直在打架,那使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每当吵架白热化的时候,母亲会前言不搭后语地大声叫骂,继父先是不高兴地嘟哝,然后就会嚷着让她闭嘴,最后就破口大骂。但是爱德华从来没有见过他曾对母亲拳脚相加,爱德华觉得他不敢那么做。以前爱德华和多塞常挨他的毒打,现在多塞死了,他把多塞的那一份也算到爱德华头上了。
  他们的骂架不时发生。最常发生的时候是在月底,也就是发薪水的时候。有时他们大吵大闹引得邻居报警,最后警察来了他们的吵架才告一段落。母亲总是向警察挑衅说他不敢碰她,而继父也从来不敢那么做。
  在家里气氛紧张的时候,他只有尽量学乖一点,不然的话,看看多塞的下场就知道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是他知道为什么。他想多塞是在错误的时间跑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他们说多塞是在车库玩耍时从梯子上掉下来摔死的。每当继父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手里拿着一杯啤酒,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时候,爱德华就躲得远远的——小心为上。
  还有那把锤子不在车库了。
  它怎么了?它丢到哪儿了?
  那把锤子是曼克林的心爱之物,严禁他们哥俩动它。“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敢动一动,我就把你们的肚子里的杂碎都掏出来。”多塞曾经小心地问那把锤子是不是非常珍贵,曼克林说那把锤子没有后坐力,不管用多大的劲,它都不会弹回来。
  现在它不见了。
  自从他的母亲再嫁之后,因为耽误了许多课,爱德华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是他绝不是一个笨孩子。他想他知道那把锤子的事情。
  他想可能是曼克林在多塞身上使用了那把锤子,然后把它埋在花园里或者扔到了运河里。在他读过的那些恐怖故事里经常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走近了运河。运河的水波荡漾着,好像丝绸一样光滑。月光落在水面上,泛起点点鱼鳞。他把帽子扔到一边,在水泥岸上坐了下来。
  河水缓缓地流动着,经过爱德华现在坐着的地方,流向巴斯公园和德里中学的木桥。那些木桥的两侧涂满了各式各样骂人的话。有一次爱德华曾经看到上面涂抹着:“挽救俄国犹太人!收集珍贵的奖章!”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爱德华今晚没有去开心桥;他原来想到公园里的露天音乐台底下躺上一晚,但是现在他决定就坐在这里了。公园是个宁静的地方,但他想公园里最好的地方就是现在他坐的地方。他喜欢夏季来这里,因为在夏季时水位很低,流水只是冲刷着两岸低处的石头,发出悦耳的声音。他也喜欢在3月底4月初左右来这里。每到冰雪融化的时候,运河就变得梁骛不驯,携带着大量的树枝和垃圾汹涌而过。不止一次他曾经幻想和他的继父站在运河边上,然后突然间把那个该死的坏蛋推下去。那个坏蛋会尖叫着,双手挥舞着掉进水里,然后爱德华会站在水泥护栏边上,看看他被汹涌的河水带走。是的,爱德华会站在那里,高声叫骂:“这是为了多塞,该死的!到地狱里受苦去吧!”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起来确实让他心旷神怡——一只手抓住了爱德华的脚。
  他一直朝学校那边望,脸上流露着甜美的笑容,幻想着那个该死的继父如何被河水冲走。但是,脚上的扯动使他吃了一惊,失去了平衡,险些滚到运河里。
  大概是那些大孩子们常说的同性恋者。他想着,然后低头向下看。他吓得目瞪口呆,尿了一裤子。不是同性恋者。
  而是多塞!
  就是弟弟多塞!他仍然穿着蓝色的运动夹克和灰色的短裤,只不过夹克上面沾满了泥土,而短裤被水浸湿了,紧贴在腿上。他那中间塌陷进去的头颅还朝着爱德华笑!
  “爱德——华。”那个已死的多塞叫着,声音嘶哑,和恐怖电影里行尸的声音别无二致。多塞咧着嘴,露出了闪闪发光的黄牙。
  “爱德——华……我来看你了……”
  爱德华想要叫嚷。可是无限的惊惧控制了他,使他无法叫出声。
  多塞的双脚竟然紧紧地贴在运河的水泥护墙上,而其中的一个脚跟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掉了。
  “下来,爱德——华……”多塞的手上力气非常大,正把爱德华拖向运河的边缘。爱德华发出一声低低的悲嚎,一下手抓住了水泥护栏,拼命挣脱了那只手,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心里想着:“它决不是多塞卢爱德华终于叫出声来。尖利的叫声刺破了夜空。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多塞在哪儿,结果一头撞到了一棵榆树上。
  他的眼前金星一片,摔倒在树底下。但他仍然挣扎着站起来,用手擦了擦头上流下来的鲜血。
  他四处望了望,到处都是可怕的寂静。
  就在他以为已经脱险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幽幽的叫声:“爱德——华,难道你不想见我吗?”
  爱德华又向前猛冲。他的眼睛盯着前方的那盏路灯,那是公园的正门。他心里想,跑出这片树林,到路灯那边就安全了。
  什么东西赶了上来,而且越来越近。
  灯!跑到那边就好了。不要回头!不要!几乎就到了——身后的腥臭包围了他,使他不得不转过头来。
  追着他的不是多塞了,是一个像电影《黑色礁湖》中怪物一样的东西:长长的满是皱褶的鼻子上下翻卷着;绿色的液汁不断地从那个可能是嘴的黑色裂口中流出;那双白色透明的眼睛露着凶光;许许多多长着利爪的手指像一张大网正向他罩来。看见爱德华看着它,怪物咧着嘴笑了。
  就是这个喘息如牛的怪物在追他!爱德华一下子明白了。它想把他扯进运河里,带到一个漆黑无比的地方,然后吃掉他。
  爱德华猛地加快了速度。路灯越来越近了。他能看到飞绕在路灯周围的蛾子和小虫了。一辆卡车从前面疾驶而过,向2号路驶去。司机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不到200码的地方一个男孩就要在20秒钟后死去。
  爱德华一阵绝望。身后的腥臭也越来越近了。终于包围了他。
  “啪”。爱德华撞在了路边的一条长椅上。黑暗中长椅很难看清楚。他一下摔倒了,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连忙向身后看——怪物已经逼近了他!那双银铃一样的大眼闪烁着寒光。
  “啊!”那是他惟一能发出的声音。“啊!啊!啊!”
  他拼命想往前爬,但是怪物那散发着鱼腥味的手已经抓紧了他的喉咙。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舒适的想法闪现在爱德华脑海:这只是梦;没有真正的怪物,即使有也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这只是梦,明天我会在床上醒来,或者可能在路天音乐台下面,然后我——怪物的手指越收越紧,他几乎喘不过气了。
  “你……不是……真的……”爱德华喘息着说道。但是他眼前一阵发黑。他模糊地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就是这个怪物要杀死他。
  但是真是怪物?爱德华的双手竟然在怪物的背上摸索着,要去找拉链——在怪物把他的头从肩膀上撕裂下来的时候,他的手才垂落下来。
  4
  被噩梦折磨,整夜不能入睡,一个名叫麦克·汉伦的男孩在暑假第一天很早就起床了。其实天刚蒙蒙亮——浓雾笼罩的第一缕光线揭开了暑假完美的一天。
  但是已经太迟了。现在整个世界都是灰色弥漫,安静得像一只从地毯上走过的小猫。
  麦克穿上灯芯绒裤子,T恤衫,黑色旅游鞋,吃了一碗方便面,下了楼。他蹬上自行车,沿着人行道向城里奔去。雾气仍然很浓——它改变了一切,使那些最常见的东西都变得神秘而且有点邪恶。你能够听见汽车在行驶,但你却看不见;你不知道它们是近还是远,直到你看见它们像幽灵一样从浓雾中显现。
  在杰克逊大街,他向右转弯,经过镇中心,然后沿着帕莫小巷横穿梅恩大街,沿着这条小巷往下骑。
  在梅恩大街上他向右转弯,然后一直向巴塞公园骑去。快到公园门口的时候他下了车,停好车子,然后向运河走去。他完全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根本没有想到他现在的行动和昨天的梦有关。他甚至记不住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是记得在5点钟的时候,自己大汗淋漓地醒来,想着自己应该赶快吃完早饭,骑车到城里去。
  在公园里有一种他不喜欢的味道,是海水的腥味,他以前也曾经闻过。尽管海岸离这里还有40英里远,你仍能闻到海水的味道。但是今天早晨浓雾当中的腥味似乎更加浓重,几乎有些危险。
  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视线。他弯下腰去,捡起了一把小刀。那是一把折叠式的小刀,小刀的一侧还刻着“E.C”两个字母。麦克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刀,然后把它折叠起来。谁丢了东西谁倒霉。
  他又向周围看看。就在距离他找到小刀地方木远处,是一条被掀翻了的长椅。长椅的另一边,草地都被压平了……离那个地方不远,有两道浅沟。尽管草地很厚,但是那两道沟仍然清晰可见。它们是朝运河的方向去的。
  而且还有血迹!
  大概是狗打架——一只狗把另一只狗咬伤了。但是这个想法几乎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他想起了那只鸟。他在凯辰特纳铁制品厂看见的那只鸟。
  别胡思乱想了!快离开这里吧。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他还是沿着那两道沟走了下去。在他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故事。是一个恐怖故事。谋杀案。对了。这是一个晚归的孩子——宵禁之后还没有回家,然后凶手抓住了他。那么凶手如何处理尸体呢?当然是把它拖到运河边上,然后扔到运河里。就像希区柯克电影里所演的那样。
  他正在追踪的两道沟有可能是两只脚拖出来的!
  麦克哆嗦起来,不安地向四周看去。故事也有点太逼真了。
  试想谋杀案不是人干的,而是一个怪物!就像是那些恐怖故事,或者噩梦中的怪物!
  他确信自己不喜欢那样的故事。那听起来很蠢。但是没办法,那个故事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今天早上骑车到镇里有点无缘无故。沿着草地的两道浅沟追踪更是无聊。他爸还有很多家务活等他去干。回家吧。最好回去吧。
  但是——他又沿着那两道沟走了下去。到处都是斑斑点点已干的血迹。尽管不如长椅那边的血迹多,但是也不少。
  他已经听到运河的声音了。运河岸上的水泥边猛地出现在眼前。
  草地上有东西!天哪!麦克退缩着,又想起了春天的时候他看见的那只鸟。
  我不要看!
  但是他仍然弯下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上面沾着血污的破布。
  海鸥的叫声在他的耳边响起。麦克盯着那块破布,想起了春天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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