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 第73章

  就在这时候,安琪拉开始郑重地想到,养一个孩子或许会对尤金有一种使他严肃起来的影响。尽管他们现在已经能够好好养活一个或几个孩子,尽管尤金历次感情上的低落都表示他需要有一种使他严肃的责任才成,可是思想上,她老坚决反对使自已蒙受这样一次考验。老实说,除去早先对姐姐孩子们的经验,使她心里老联想到他们在面前时所需要的担心和照顾以外,她对结果还非常害怕。她听母亲说过,大多数女孩子在襁褓中就很明白地显示出来,她们将来是不是一们强壮的母亲——是不是会有孩子。她记得母亲有次说过,她不会有孩子的。她有点儿相信自己不能有孩子,虽然她从没有把这个告诉过尤金;她自己很小心地防范着,不让自己怀孕。
  但是现在,她注意了尤金这么多年,瞧见他目前心情的倾向,感觉到成功对他的影响,于是真诚地盼望自己有个孩子——对自己不要带来很大的危险和和痛苦——这样她可以去影响和控制住他。他可能会渐渐爱孩子的。这里边的责任感会发生效果的。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会希望他举止稳重,而他可能也会那样——现在,他就多么尊重舆论。她考虑了许久,疑惑不定,因为恐惧和烦恼强烈地影响着她;她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她屡次听着一些女太太跟她谈到孩子问题,自己断定或许没有孩子是错误的,她至少可以有一、两个;假使她要的话,她很可能可以有一个。一位住在费城常来看她的圣尼福太太——她在米勒家碰见她——告诉她,她知道即使她过了通常生第一个孩子的年龄,她还是可以有一个的,因为她知道许多这样年龄的女人都生育过。
  “如果我是你,威特拉太太,我就去找一位大夫查查,”有天,她建议。“他会告诉你的。我想假使你要生育,你一准可以生育的。他们有许多注意饮食和体操的方法,可以使情形变得大不相同。如果你乐意的话,你哪天可以去瞧瞧我找的那位大夫。”
  安琪拉一半出生好奇心,一半为了将来自己万一想生育的话,决定去找那位大夫检查一下;替她检查的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货告诉她,照他看来,她毫无疑问是能够生育的。她得严格遵守养生法。得用一种操作方法使肌肉变得柔软些。此外,她显然身体很健康、很正常,不会太痛苦的。这使安琪拉很高兴、很安心。这给了她一根棍子来打她的丈夫——一条链子来束缚住他。她不打算立刻实行。这件事太严重啦。她需要时间来考虑一下。但是知道她可以生育,总是很快活的。
  除非尤金现在庄重起来——
  在尤金给萨麦菲尔德公司工作的那一段时期,以及随后从他上费城来替卡尔文公司服务以来,他尽管领取优厚的薪水——一年比一年多——实际上却并没有积起多少钱来。安琪拉照料着把他的收入一部分投资在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股票上——她认为那很稳妥——又在纽约附近新泽西的上蒙特克勒耳地方买了一块二百英尺见方的地皮,打算和尤金将来住到那儿去。他在商业上的应酬交际也需要花掉相当费用;他加入了巴尔土斯罗尔高尔夫俱乐部、叶耳网球俱乐部、费城乡村俱乐部和一些类似的组织,这些每年也得花上一笔无法预计的费用,而他们显然还需要一辆普通的汽车(不是旅行车)。凭他对汽车的短暂的经验,他得着一个教训,它费用非常大,和他的收入完全不能相称。在他付出没完的修理费,腻烦地付给一个司机工资,并且遭到一次意外事件,损坏了车子的外观之后,他决定放弃了它,遇到要用时,就去租上一辆。于是这个排场就此结束了。
  这时候,他们西部的亲戚不知怎么渐渐疏远起来了,这是很奇怪的。这会儿,尤金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有回老家了;安琪拉自从来到费城以后,只瞧见过戴维。在他们到那儿的第三年秋天,安琪拉的母亲死了,她回到黑森林去住了一个短时期。第二年春天,尤金的父亲也去世了。玛特尔搬到了纽约,她丈夫法兰克·班斯在西部一家家具公司里工作,那家公司在纽约有些大陈列室。尤金听说,玛特尔神经衰弱,信奉了“基督教精神治疗法”①。茜尔薇亚的丈夫亨利·柏哲斯当上了他为之服务了多年的那家银行的经理;在父亲突然逝世以后,他已经把父亲的报馆,亚历山大的《呼吁日报》盘出去了。玛丽亚塔答应明年上费城来,为了——象她所说的——尤金好给她介绍一个有钱的丈夫,可是安琪拉私下告诉他,玛丽亚塔已经无可挽回地订婚了,明年就要嫁给一个有钱的威斯康星州木材商人。人人听到尤金混得这么好都很高兴,虽然大伙对他艺术生涯的中断都感到惋惜。他的广告家名声一天天增长起来,并且大家都认为他在《北美周刊》的编辑工作方面也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这样,他一帆风顺地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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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康科特城一位艾迪夫人(1821—1910)在一八六六年左右所创立的一种荒谬学说,认为笃信基督教,可以治疗百病。
  第三十八章
  第三年秋天,有人邀他去担任一个最有前途的工作;他自己并没有去谋,因为他认为他已经找到一个相当稳定、持久的职业了,在同事们当中也很愉快。那时候出版界和其他商业界的情形非常特别,随便在哪方面稍许有点儿地位的人,就会被人找去担任非常显赫、责任非常重大的职位。在尤金那时候,大公司多半已经不是由创办人在经营了,它们都已经到了他们的儿子或是投资公司,股东集团的手里;这些人对于要他们来经营照管的业务很少是十分在行的。
  本质上,希拉姆·科尔法克斯并不是一个出版商。凭着古怪而巧妙地运用资金,他控制了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这种巧妙的运用资金的方法有时候把肥羊交到最没有资格、最不感兴趣的牧人手里。科尔法克斯经营任何事业都是很机灵的,他总能替自己赚钱,即使达到目的以后,可能放弃那个事业。换句话说,他是一个理财专家。他父亲是新英格兰一个肥皂制造商。他一面积累财富,一面或多或少地积累了一些激进思想,于是决定来宣传他所赞成的各种主义:亨利·乔治①的单一税收学说就是一种,还有社会主义和全面促进政治改良的思想。他用尽种种方法想把他的思想向公众宣传,但是并不怎么成功。他不是个很好的演说家,也不是个很好的作家,只是个精明的理财家和相当有才气的思想家,这使他很不痛快。有一次,他想在波士顿盘进一家或是创办一家报馆,可是调查了不多久,他就看明白,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事业。他后来资助一些拥护他的改良思想的小型周刊,但是那也没有多大结果。他对小册子的兴趣使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的马丁·戴维斯注意到他。他们的名字在国内出版的书籍、杂志和周刊上和牛津的名字在英国《圣经》上一样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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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亨利·乔治(1839—1897),美国经济学家,主张单一税收法,著有《进步与贫穷》一书,出版于一八七九年。
  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的财务正糟得不可收拾。精神上,由于种种理由,这家公司也不能再发展下去了。对于书籍、杂志和文学具有真正见识的人,约翰·哲科·斯温顿和欧文·斯喀德,全早已去世。戴维斯先生试用了各个有关的继承人和受让人,想精明、诚实地来经营一下这家公司,但是在这件事上,缺少精确的判断力,单凭精明和诚实,是没有多大价值的。而他就没有这种判断力。公司里变得满是编辑、校对、批评家、装订和印刷部门的工头、营业主任、美术主任、流动推销员等等;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相当有能力的,如果让他单干的话,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好好合作,大伙都费掉了巨额的资金。
  主要的文艺刊物是一份很有声誉的杂志,由一个做了差不多四十年编辑的老头儿负责。一份周刊是由一个小伙子(这是比较的说法)——一个二十九岁的青年——在主持。另一份专载冒险故事的杂志,是由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在负责。一份全国性的评论月刊,是在一些领取薪水的有名望而态度倔强的批评家手里。书籍部门分别由一个少年读物编辑、一个小说编辑、一个科学和教育编辑等等掌管。戴维斯先生的工作就是派能干、称职的主管人员去负责所有各部门,这样他们可以在他下面生气勃勃地合作,但是他对这个职务既不够精明又缺少魄力。他上了年纪,而且宗旨变动不定;公司里于是尽是小圈子和不同的派别。很有势力的一派——事实上是最有势力的一派——是由一个美国籍的爱尔兰人佛罗伦斯·怀德带头领导。他是营业部经理(实际上还不止这个,是戴维斯下面的总经理。),管理装订和印刷部门。由于他主管的纸张、油墨、印刷、邮寄和分配等预算庞大,他实际上控制着整个企业。
  他取得戴维斯的同意,对纸张、油墨、排字、印刷和薪水等决定一般该付的数目。他通过手下的人,印刷部的头儿,安排业务表,根据这个表,把杂志和书籍送去排印。他有实际权力来决定它们是不是准时。通过另一个管理人,他管理着邮递部和储藏室;由于他办事能力极强,他渐渐对广告和发行部门也有了一种潜在的控制力。
  怀德的一个大困难——这是随便哪个靠了戴维斯进来的人都会感到的——就是他对艺术、文学、科学都一窍不通,而且也满不在乎;他的兴趣只在印刷装订上。他在职位方面升得那么迅速,所以他的权力已经远超过他的财力了。戴维斯,目前在他上面的头儿,除了他自己的贬值的股份以外,也没有什么财力。由于编辑眼光浅陋,书籍和杂志大失声誉,终于摇摇欲坠地走上了失败的途径,必须想点儿办法才成,因为那时候,过去三年的开支已经大大超出收入了。
  戴维斯于是向希拉姆·科尔法克斯的父亲马歇尔·科尔法克斯去请求帮助,因为他对改良主义很感兴趣,这多少可以认为是跟文学作品有关,还因为他被认为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人。谣传他的财产在六百万到八百万之间。戴维斯向他提出的建议是这样:请他收买他(戴维斯的)自己以外的各个继承人和受让人的全部股票——大约占总数百分之六十五,进来担任执行董事,照着他的意见把公司改组一下。戴维斯上年纪了,不愿意再为这公司的前途操心,或是把他自己个人的财产拿来冒险。他和别人一样,知道公司所需要的是新血液。这当儿,宣布一个破产管理时期,对公司的名誉是大有损害的。怀德没有钱;再说,他又新来不久、那样特别,因此戴维斯简直不了解他的野心和他的真正价值。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精神上的共鸣。大体上说,他不喜欢怀德的性格,所以在给公司打算的时候,就把他忽略了。
  他们举行了种种商谈。老科尔法克斯想着非常得意,这个建议竟然会来到他的面前。他有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对肥皂买卖感觉兴趣。两个小的,爱德华和希拉姆一点儿也不乐意干那行当。他认为这可能是他们俩或是哪一个发挥才能的一条出路,最好是希拉姆,因为他比那两个对文艺和科学方面的事更为喜欢,虽然他的主要兴趣还是在金融方面;再说,这些书籍和刊物会给他以那种寻找了许久的机会。他个人的名望或许会因此大大提高。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公司的经济情况,用儿子希拉姆来担任会计主任和代理人,因为他对希拉姆在财务上的判断力是有信心的。最后,他看到可以用最适中的价格——一百五十万,价值是三百万——按长期付款办法来收买股票,于是使儿子希拉姆当选为董事和总经理,着手来试试对这家公司可以有个什么办法。
  佛罗伦斯·怀德面临着这笔交易,看到了自己的机会,于是抓住了它。他一看就知道希拉姆会需要情报和帮助的,并且对于他所得到的一切会很感激的;怀德能够知道这些,于是把跟公司有关的全部情况都明明白白地报告给他。怀德看得很清楚,问题在哪儿:互相斗争的派别,编辑的缺乏眼光,财务的处理不当。他很知道股票都在谁手里,凭着什么方法可以把他们好好吓唬住,便宜地让出来。他精神抖擞地替希拉姆工作,因为他喜欢希拉姆,而希拉姆对他也很好。
  “怀德,你在这笔买卖上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有天,他对他说。“你把事情都十分清楚地告诉了我,我不会忘记这个的。”
  “没什么,”怀德说。“一位能干人上这儿来,我也有好处。”
  “等我担任总经理以后,你就担任副总经理,那就是说一年有两万五千块。”那会儿,怀德只挣一万二。
  “等我做了副总经理,你的利益就决不会遭到什么损害,”怀德严肃地回答。怀德身长六英尺,瘦削、凶狠,只是不十分会说话。科尔法克斯身个矮小、结实、性情暴躁、精力充沛,甚至朝着火药一喊,也许都会使它爆炸起来。他热切、自负,在许多方面都很有才气。他想在世界上显露头角,可是直到那会儿,他都不能确切地知道这该怎么办。
  他们俩紧紧地握了握手。
  大约三个月后,科尔法克斯正式当选为董事和总经理。就在选举他的同一次大会上,佛罗伦斯·怀德当选为副总经理。怀德赞成肃清所有陈腐分子,放进新血液来。科尔法克斯主张慢慢进行,等到他能够看清楚自己需要做点儿什么以后再说。有一、两个人立刻就被解雇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发行员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广告员。六个月内,当他们仍旧在打算作一些改革,一面寻找新人的时候,老科尔法克斯死了,于是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至少是老科尔法克斯管理的公司)就传给了希拉姆。因此,他意外地坐上了总经理的职位后,现在开始全面负责,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公司大为发达。
  佛罗伦斯·怀德就成了他的助手和共度患难的盟友了。
  在科尔法克斯初听到尤金的时候,他管理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已经有三年,正计划把它改组成联合杂志公司。他作了一些改革,有些是彻底的,有些是保守的。他请来了一个广告部主任,这会儿又觉得不很满意。他在美术和编辑部门方面也作了一些改革,那多半是别人提议的结果——主要是怀德的——而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马丁·戴维斯已经退休了。他年老多病,不愿意在幕后多费脑筋。那些人,象《国家评论》、《斯温顿杂志》和《斯喀德周刊》的编辑们,是这地方唯一重要的人物。他们现在当然完全附和着希拉姆·科尔法克斯和佛罗伦斯·怀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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