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 第12章

  还有些其他象这样的宴会,尤金也给怂恿了去喝酒,他喝了——很少一点。他不爱喝啤酒。他还学着抽烟,但是他也不喜欢。有时候,他单看见这种纵酒狂欢,就会变得神经质地陶醉了。随后,他渐渐调皮起来,举动也很自然,把俏皮话讲得够敏捷的。有一次饮酒时,一个模特儿对他说:“咦,你比我原先以为的要有意思些。我还以为你挺严肃呢。”
  “哦,不,”他说,“这只是偶一为之。你不了解我。”
  他搂住她的腰,她把他推开。当时,他很希望自己也会跳舞,因为他瞧出来,要是会跳舞,他这会儿就可以跟她在房间里蹁跹回旋。他决定立刻去学。
  找个姑娘参加聚餐这个问题,很使他烦心。他只认识玛格兰,而他没听说过她会跳舞。还有黑森林的白露小姐——当她如约上市里来的时候,他又会见过她——不过他觉得邀她来参加这样的聚会,是不恰当的。他很怀疑,倘若她看见他目睹的那种情景,会觉得怎样。
  有一天,在学生休息室里,他恰巧遇见了堪尼小姐,就是他初进学校的那一晚来作模特儿的那个姑娘。尤金记得她的魅力,因为她是他所看见的第一个裸体的模特儿,而且她又挺美。她也就是在作姿势的那一晚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姑娘。从那次以后,他就没有看见过她。她很喜欢尤金,但是他却似乎有点疏远,起先还有点古板。新近,他打起了一条松散的、飘垂的领带,戴起了一顶柔软的圆帽子,这对他很适合。他把头发向后松散地披着,还模仿泰普尔·波耳先生的那种独立不羁的摇摆姿态。那个人对他简直是个神明——又坚强、又有成就。能象那样,够多么好!
  这个姑娘注意到一种他认为是较好的变化。他现在这么漂亮了,她心里想,皮肤这么白,眼睛这么清亮、这么敏锐。
  瞧见他的时候,她假装在看一幅裸体画。
  “你好吗?”他含笑地问,大胆地走上前来跟她聊聊,因为他非常寂寞,又不认识什么别的姑娘。
  她欣然地转身答话,嘴旁露出了微笑,眼睛里闪着亲切的目光,面对着他。
  “我许久没有瞧见你了,”他说。“你现在又回这儿来了吗?”
  “这一星期,”她说。“我在画室里工作。在我找得着那种工作的时候,我不想干班级工作。”
  “我还以为你喜欢呢!”他回答,想起了她的愉快心情。
  “哦,我并不讨厌它。只是画室工作比较好些。”
  “我们很惦记你,”他说。“别人都比你差远啦。”
  “你别瞎恭维,”她笑着说,黝黑的眼睛炯炯地盯视着他的两眼。
  “不,是真话,”他回答,然后满怀希望地问道,“你参加十六号的聚餐吗?”
  “没准,”她说。“我还没有打定主意。得看情形。”
  “看什么情形?”
  “看我觉得怎样,还看谁邀我。”
  “我想这并没有什么困难,”他说。“假如我有个女朋友,我就去,”他继续说,大胆地说到正题上——想要邀请她。她看出了他的意思。
  “怎样呢?”她笑着问。
  “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去吗?”他给对方老脸厚皮地一帮助,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当然啦!”她说,因为她很喜欢他。
  “那好极啦!”他喊起来。“你住在哪儿?我希望知道知道。”
  他在找铅笔。
  她把西第五十七街上她的门牌号码告诉了他。
  他因为收帐的缘故,对那一带非常熟悉。它是南区很远的一条街,尽是些破破烂烂的木板房子。他想起附近的杂乱的买卖,以及没有铺平的街道和一大片一大片卑湿的草地。不知怎么,他觉得这朵出身于垃圾和煤场地区的小花,做个模特儿似乎是很恰当的。
  “我一定来接你,”他笑着说。“请你别忘啦,好吗,怎么称呼呢?”
  “就叫我璐碧,”她接着说。“璐碧·堪尼。”
  “这名字真美,”他说。“声音挺好听。你可以让我哪个星期日先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吗?”
  “好的,你来好啦,”她回答,她听到他称赞自己的名字,非常高兴。“每逢星期日,我多半在家。假如你高兴的话,下个星期日下午来。”
  “好,”尤金说。
  他非常轻松愉快地陪她一块儿走到外面街道上。
  第十章
  璐碧·堪尼是一个原籍爱尔兰的老工人和他妻子的养女。四岁的时候,她的生身父母彼此不睦,实际上已经抛弃了她,于是这对工人夫妇把她领来。她很聪明,性情和蔼,对社会上的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姑娘,热切地喜欢冒险,可是冒险会引起什么后果,她并没有先见之明。她初入社会时,在一爿百货店里做收送货款的小伙计,十五岁就失去了贞操。她的聪明伶俐吸住了那种相当优越、能干、自爱的男人。在这方面,她是幸运的,而这些人也很幸运,因为她并不完全胡来;她总抑制住自己,等待她特别喜欢的人。在有两次里,甚至还有过真正的爱情,只是在狎戏了一个时期后才发生关系,而在那个时期,她,和她心爱的人一样,竟成了自己情感的牺牲者。她的养父母也不能给她什么理性的教导。他们很喜欢她,因为她比他们都聪明,所以他们听她支使、听她解释自己的行动、听她爱好。他们也轻描淡写地指责她几句,她总是嬉皮笑脸答上一两句,就驳倒了他们。她老是坚决地说,邻居们怎样看法,她可不在乎。
  尤金的拜访和接着而来的友谊,跟他以前结下的一切其他性质相同的关系是一模一样的。他把美当作美来崇拜,而他从不会找不出一点他所渴望的某种理智和情感上的特质。除去美之外,他还在女人身上寻找柔婉的性格和同情心;他避开批评和冷淡,他从不挑选一个在情感、敏捷和思想方面比他卓越的情人。
  这时候,他喜欢朴实的东西:朴实的住宅、朴实的环境、朴实生活的平凡气息,因为那种比较漂亮和有气派的,全使他害怕。他看见的那种高楼大厦、那种高大的商店、那些重要的大人物,似乎都是矫揉造作和冷若冰霜的。他喜欢低微的人——没有声名,可是却和蔼可亲。假如他能够找到有那样背景的女性美的话,那他就快乐极了,可能的话,就舒适地在那个美人儿的附近安定下来。他的接近璐碧,就是受着这种情绪的支配。
  星期日,尤金去了。那天下雨,她住的那一带非常阴暗。四面望去,你可以在房屋间的空地上看到些水塘夹杂在枯萎的野草之间。他越过了一大片杂乱的黑煤渣铺的火车轨道(那儿停着大批火车头和列车),心里想着这些景象可能构成什么样的画面——乌黑的火车头,在灰暗、潮湿的空气里喷起一阵阵的浓烟;一大排一大排杂乱的各色车厢,湿淋淋的在雨里,非常好看。夜间,转辙器上的灯在这大片大片的场地上象花一般地开着。他喜欢纯黄、纯红、纯绿、纯蓝的灯光,象眼睛似的亮着。这儿有些特别使他感动的素材。不知怎么,他竟然很高兴,这个天真的、盛开的花一般的姑娘竟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到了门口,按下了门铃,一个年老体弱的美国籍爱尔兰人开门迎接了他。他觉得这个人的智力似乎相当低——这个人也许可以做个铁路过轨口的管理员。他穿着普通的、充分表现出特色的衣服,由于长年累月地穿着,已经变得非常合身。他手里拿着一根短烟斗正在抽着。
  “堪尼小姐在家吗?”尤金问。
  “在家,”那个人说。“请进来。我去叫她。”他慢步穿过一间典型的工人家客厅,踱进了一间后房。客厅里的一切——丝罩的大灯、家庭的照相簿、地毯和红花的糊墙纸——几乎都特地给布置成红色。
  在他等待着的时候,他打开了照相簿,看看那些他猜想是她亲属的人——全都是普通人——店员、推销员、掌柜的。一会儿,璐碧来了,他眼睛一亮,因为她身上有一种青春的漂亮风采——她只不过十九岁——这种风采迷住了他。她穿着一件黑色细羊毛的衣服,领口和别的地方都镶着红天鹅绒,还打着一条松松的红领带,就象一个小伙子那样。她伸出手来,样子又愉快又高兴。
  “这儿不容易找吧?”她问。
  他摇摇头。“我对这一带很熟悉。我平时尽在这一带收帐。
  我给人人家具公司工作,你知道。”
  “哦,那还好,”她说,很喜欢他的坦白。“我以为你找了不少时候呢。今儿天气不好,对吗?”
  尤金承认是的,可是接下来就谈起他所看见的火车铁轨。
  “假如我能够画的话,我就要画那样的东西。那非常宏大和美妙。”
  他走到窗户前面,向邻近一带望去。
  璐碧很感兴趣地望着他。他的行动很讨她欢喜。她觉得跟他一块儿非常自在——仿佛她会喜欢他似的。跟他谈话也非常轻松。他们谈到班级、她的画室工作、他自己的前途,以及这邻近一带的情形,这给了她一种跟他情投意合的感觉。
  “芝加哥有不少大画室吗?”当他们谈到她的工作的时候,他问。他非常想知道这座都市里的艺术生活是怎么个情形。
  “不,并不挺多——好的并不多。有许多人自以为能画画。”
  “大画家有些什么人?”他问。
  “我只是凭我从艺术家们那儿所听说到的一点。罗斯先生很不错。比安姆·琼斯,据他们说,在风俗画方面相当出色。华尔特·罗是个很好的肖像画家,曼生·斯蒂尔也是这样。让我瞧——还有亚瑟·毕格斯——他只画风景;我从没有到过他的画室里;芬雷·伍德也是一个肖像画家;再有威尔逊·布鲁克斯,他画人体——哦!我可不知道啦,有很多很多的。”
  尤金听得出神。这些有关艺术问题的闲谈,比他来到都市的整个时期里所听到的有关大人物的确切消息要丰富得多。这个姑娘知道这些事情。她消息很灵通。他不知道她跟这些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又向窗外望去。她也走了过来。
  “这一带不很好,”她解释说,“可是爸爸和妈妈喜欢住在这儿。
  这儿靠近爸爸做工的地方。”
  “我在门口遇着的是你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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