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从上衣里面的衣袋中取出一个沾满手污的小本子、又在手指上沾些唾液掀翻着纸页,每页上都写得密密麻麻的。老人好不容易从中找到一个空白处。记上了”星期五N”。他只能用这个本子代替记忆了,我心中有些不安。在看到他的小本本时,想起了一件事。
“小田先生,后来又作俳句了吗?”
小田老人抬起头来,这个提问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得意地笑了。从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看到了他遥远的童年。
“你是问近作吗?倒是有好一点的。”
他已喝光了咖啡,但却又把嘴凑到碗边,吸了一口,然后拿腔作调地念道:
“落叶伴秋风,明治护照生蛀虫。”
饮食店的主人惊奇地望着这边。我呆呆地注视着小田老人那估然自得的神情。
“小田先生,这俳句我先前早已领教过了的呀。记得那次开头是‘春寒料峭,明治护照生蛀虫’。那是在‘弥生’时您写给我的吧?”
“可能是吧!”
老人一动不动。
“那曾是一篇杰作吧?只把上句来回变一下,就可以符合当时的气氛了。‘落叶伴秋风,明治护照生蛀虫’……蛀虫年年繁殖,护照渐渐被咬碎,上面的文字会完全认不出来的。到那时我也就阿弥陀佛了。”
不知怎么,我听老人的话音里含着凄凉。老人的生活一定是不太如意吧?但我又不想询问他。
我对小田老人说的那个会舞蹈的女人,自然指的是丽子。出身于城市糕点铺的姑娘,大概参加过一些舞蹈之类的活动吧?一百美元的数额,对丽子所需要的钱也会有一定的补助吧?即使丽子的舞蹈艺术差些,只要她粉墨登场化妆得更艳丽些,也会取得良好的效果的。
丽子在星期四午后挂来了电话。
“喂,笑子姐!那些东西卖得出去吗?”
“行啊!戒指安代小姐要买。出二百美元,她还很高兴呢。”
“皮大衣呢?”
“阿郁说,一百五十元她就买。不过有些太便宜了。”
“行啊,没关系。几时能付钱呢?”
“开了工资就给。两个人都说了,一次付清。”
“笑子姐!”
“怎么?”
“请你把我更衣柜里的东西,全部卖出去可以吗?”
“谁敢保证呢?……”
“怎么也能卖一百美元吧?手提包、皮鞋还都没有磨坏呢。”
“是吗?试试看吧!”
我自己也深感自己的心地过于善良太爱管闲事了,那手提皮包固然例外,而像丽子那样漂亮奢侈的女人,她的身姿体态是任何人也难以相比的。所以我考虑到她的衣服怕不容易找到买主。
“那么就拜托了。”
“哦,你稍等一等!”
我忙把小田老人说的事告诉给她。正如我想象得那样,丽子听说一次能挣一百美元,早已动了心。
“我不是没有学过舞蹈,只是没在众人面前表演过,跳舞穿的衣服还留着一件呢。当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据说用童谣伴舞也可以呢。”
“真的?”
“嗯,是真的,顾客也不是什么眼高的人物。衣服有吗?”
“还好,我不是说了吗?我还留下一件。”
“那就好,可是你打算跳什么舞呢?”
“……新娘布偶,有唱片吗?”
“新娘布偶?”
“是的,穿着金线织的锦缎衣服,好看极了。”
“那就这样定下来!那支曲子外国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关于姐!”
“什么事?”
“何塞会担心的,可是他又不能跟来,笑子小姐能陪我去吗?”
“唔?那好吧!”
既然这样,到了那天我也只好向内藤请一天假了。
“日本文化之夜”是在西区的佛教会馆租借了一间房屋举办的。在楼房中虽说只能是一室,却相当于寺庙中的大殿了。正面是巨大的佛坛,双开门的正中央,居坐着一尊阿弥陀佛像。我以前也曾到过这里几次。这里没有电影会,每星期日的夜晚,放映日本电影。到那则就在佛像前轻快地挂上白布当作银幕。收费记得是在一美元至一美元五十先令之间。
被称作先生的穿西服的主持,在“日本文化之夜”里,也担任了会主。到这里来的白人,都是什么人虽弄不大清楚,但却看到去“内藤”吃饭的美国人来了不少。他们今天的穿戴更显得华丽讲究,只是无一例外地显得特别严肃正经,一进门便脱去鞋子,把两只大长腿盘屈在凉席上。有许多学生可能是为了参禅来的。没有老年人。
战争新娘——一个吧女的人生自述 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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