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沙 第3章

  阿科卡简短地说:“有些令人不安的消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有人报告说巴斯克叛乱分子正在天主教的修道院里开会;还有人报告说教会让修道院为叛乱分子贮藏武器。”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如同钢铁。“你帮助西班牙的敌人,自己就成了西班牙的敌人。”
  伊瓦涅斯主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对马丁内斯首相说:“阁下,我们心怀虔诚,都是西班牙的孩子。巴斯克人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们恳求的只不过是自由——”
  “他们不是恳求,”阿科卡吼了起来,“他们是索求!他们在全国进行劫掠,抢银行,杀警察,你还敢说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
  “我承认有一些过激行为是不可原谅的。但是,有时在为信仰奋斗时——”
  “他们除了自己,什么也不信。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西班牙。正如我们一位伟大的作家所说,‘西班牙没有人关心公共利益,每个集团都只关心自己。教会、巴斯克人、加泰罗尼亚人,都说别人是混蛋。’”
  主教知道阿科卡上校把奥尔特·加塞特的话引用错了,全部引文还包括军队和政府;但他聪明地不置一词。他又转向首相,希望能进行稍近情理的讨论。
  “阁下,天主教——”
  首相觉得阿科卡把主教逼得太紧了。“别误解我们,主教。从原则上讲,当然,这个政府是百分之百支持天主教会的。”
  阿科卡上校又说话了:“但我们不容许你们的教堂、修道院被人利用,来反对我们。如果你们继续让巴斯克人在那里贮藏武器和开会,你们就得承担后果。”
  “我肯定你收到的报告不对,”主教平和地说,“不过,我一定马上去调査。”
  首相喃喃地说:“谢谢你,主教。就这样吧。”
  马丁内斯首相和阿科卡上校看着他离去。
  “你觉得怎样?”马丁内斯问。
  “他了解内情。”
  首相叹了口气。不找教会的麻烦,我的问题也已经够多的了。
  “如果教会支持巴斯克人,那他们就是反对我们。”阿科卡上校的语气强硬起来,“我请你允许我给主教一点教训。”
  这个男人眼中的狂热吓住了首相,他变得谨慎起来。“你真的收到了教堂在帮助叛乱分子的报告了吗?”
  “当然,阁下。”
  没法判断这人讲的是真是假。首相知道阿科卡对教会恨之入骨。不过,只要阿科卡上校不是太极端,让教会尝尝皮鞭的滋味倒也不错。马丁内斯首相站在那儿沉思着。
  打破沉默的是阿科卡。“教会如果藏匿恐怖分子,就必须受到处罚。”
  首相不情愿地点头。“你从哪里开始?”
  “昨天有人看见海梅·米罗和他的部下在阿维拉。他们也许藏在那儿的修道院里。”
  首相下了决心。“捜吧。”他说。
  这个决定引发了一连串事件,震惊了整个西班牙,也震惊了整个世界。
  第03章
  阿维拉
  寂静就像是一场轻柔的雪,和缓而安静,它像夏风的悄语一样令人舒心,像星星滑过夜空一样静谧。西多会严教修道院就在阿维拉城的外面。阿维拉在马德里西北112公里处,周围有城墙,是西班牙地势最高的城市。修道院建在这里就是为了安静。1601年定下的规矩,几百年来毫无改变:做礼拜,精神修炼,严格保密,苦修,安静。永远是安静。
  修道院的建筑很简单,四方都有粗糙的石头房子,中间是教堂。中间庭院周围有拱形窗子,阳光可以透进来照在地上的宽石板上,修女们就在这上面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修道院里共有40名修女,她们生活在这里,在教堂里祈祷。阿维拉修道院是西班牙硕果仅存的七座修道院之一。几百年来,西班牙周期性地爆发着反教会运动;在这些运动中,内战毁掉了几百座修道院,而这座却残存了下来。
  西多会修道院的生活完全围绕着祈祷。这地方没有季节,没有时间,凡进来者无不永远与外部世界分开。西多会的生活就是沉思冥想,祷告忏悔;每天按照教规祈祷七次;完全、永远地与世隔绝。
  所有的修女都一样装束,她们的衣服和修道院里其他的一切一样,都受到几百年来神灵传统象征的影响。斗篷和兜帽象征纯洁和朴素;麻上衣表示禁欲和断绝与外界的联系;肩衣,即肩上的小方块羊毛布,表示愿意劳动;麻布头巾编成小股,盖住头,绕着下巴,遮住脸颊和脖子——这就是全套服装。
  修道院墙内,有一排排过道和楼梯,连着餐厅、会堂、单人小室和私人祈祷室,干净空旷,到处都是一种冷清的气氛。花格窗俯瞰着高墙里的花园。每个窗子都有铁栅,高得没法看到外面,这样就不会受到外面的干扰。餐厅很长,很简朴,窗子上装着百叶窗,还挂着窗帘。蜡烛插在古老的烛台上,在天花板和墙上留下鬼魅般的影子。
  400年来,除了人的面孔,修道院墙内什么也没改变。修女们没有私人财物,因为她们希望穷困,极力效仿基督的穷困。教堂本身没有任何装饰品,除了一个不可估价的纯金十字架,这是很早以前一位有钱的见习候补人赠与修道院的礼物。因为它与简朴的气氛不协调,所以被藏在餐厅的一个柜子里。教堂的祭坛上悬挂的是一个普通的木十字架。
  与上帝共命运的女人们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吃在一起,祷告在一起,但她们从不接触,从不交谈。唯一允许的例外是望弥撒时,或贝蒂娜院长在祷告时与她们私下交谈。即便是在这种场合,她们也尽量使用古老的手语。
  院长嬷嬷是个七十多岁的修女,总是神采奕奕、兴高采烈、精力充沛。她喜欢修道院宁静、欢乐的生活,对献身上帝感到无比光荣。她对自己的修女十分爱护;事出无奈要执行纪律时,她比受惩罚的人觉得更痛苦。
  修女们在教堂和走廊里行走时,都垂下眼皮,双手叠在袖子里与胸同高,从其他修女身旁经过时决不说一句话,也没有相互打招呼的手势。修道院里唯一的声音是钟声——维克多·雨果曾把那钟声称为“尖塔里的歌剧。”
  修女们的背景各不相同,她们来自许多国家。她们的家庭有贵族、农民、士兵……她们来到修道院时有富有穷;有的有教养,有的愚昧无知;有的凄凄惨惨,有的喜气洋洋。但现在,她们在上帝的眼里已融为一体,她们因渴望与耶稣联姻而联合起来了。
  修道院的生活条件艰苦简朴。冬天寒气刺骨,冷清苍白的阳光从镶有铅框的窗子滤进来。修女们穿着全套衣服睡在铺着粗羊毛床单的草席板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房间,里面只有草席板和一张直背木椅。没有洗脸架,墙角上有一个小土盆兼脸盆。修女不准进别人的房间,院长嬷嬷贝蒂娜除外。这里没有任何形式的娱乐,只有工作和祈祷。有编织、包书、织布及制面包的工作区;每天要做八个小时的祷告:晨祷、早祷、初祷、上午祷告、午祷、下午祷告、晚祷和夜祷。此外,还有其他方式的祷告:赐福祷告、赞美诗以及连祷。
  晨祷时,世上有一半人在睡觉,而另一半人则在犯罪。
  早祷在晨祷之后,是黎明时做的祷告,为初升的太阳欢呼,因为那是胜利、荣耀的基督的象征。
  初祷是教堂早晨做的祷告,请求上帝保佑一天的工作。
  早上9点做上午祷告,这个仪式是圣·奥古斯丁献给圣灵的。
  上午11点半做午祷,为的是熄灭人类的欲望之火。
  下午3点默默地做下午祷告,这是基督死亡的时辰。
  晚祷是教会傍晚做的祷告,正如早祷是黎明时做的祷告一样。
  夜祷是日间例行祷告课的最后一项。这是晚上做的一种祷告,是为睡眠和死亡而作的准备,以顺从的口气结束一天的生活:Manustuas,domine,commendospiritummeum.Redemistinos,domine,deus,veritatis.①
  ①原文为拉丁语,其字面意思为:您的双手,主啊,我托付我的灵魂。您救了我们,主啊,上帝,真理的。
  一些其他的修道院已经不再执行鞭笞的刑罚了,但在与世隔绝的西多会修道院里,仍然保留着这种刑罚。修女们每周至少一次,有时甚至一天数次,用家法惩罚自己的身体。家法是一只长12英寸的用蜡线做成的细鞭,上边打了六个结,用它抽人特别疼。修女们用鞭抽打自己的后背、双腿和臀部。克莱尔沃西多会修道院的伯纳德说过:“基督的肉身遍体鳞伤……我们必须我们的身体也像我主受伤的身体一样。”
  这里的生活比任何监狱的生活都更艰苦,但是在里面生活的人倒是自得其乐,就好像她们从不知道外部世界似的。她们放弃了肉体之爱,放弃了个人所有和自由选择。在放弃这一切时,她们也抛弃了贪婪与好胜,憎恨与嫉妒,以及外部世界的压力与诱惑。修道院内一片寂静,弥漫着因与上帝同在而产生的不可言喻的欢乐。修道院墙内和修女们的心中,都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静谧。如果说修道院是监狱,它就是上帝的伊甸园中的监狱,凡自愿选择到这儿并留在这儿的人,都知道会有幸福的永恒。
  露西娅修女是被修道院的钟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有点儿吃惊,有一瞬间感到很茫然。她睡的那个小房里很阴暗,钟声告诉她是凌晨3点,守夜祈祷开始了,而外部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瞎胡闹!这一套非害死我不可,露西娅修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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