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另一面 第57章

  “我说的巫术不是指魔法故事中的扫帚柄、黑帽子和沸滚的水壶。”
  “那你指什么?”
  他朝那招牌点点头:皮里斯夫人是一个懂巫术的女人,或者叫巫婆。她能推测过去,预知将来。”
  他注意到了她脸上的怀疑神色。“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帕普斯伯爵说。“许多年以前,雅典的警察局长是一个名字叫索福克雷斯·瓦西利的人。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利用我的影响帮他当上了警察局长。瓦西利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有人想贿赂他,碰了壁,他们决定把他除掉。”
  他抓住了凯瑟琳的手臂,一起过了马路,往街心公园走去。
  “有一天,瓦西利来跟我说,他意识到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瓦西利本来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是,因为恐吓来自一个势力大的、残酷无情的歹徒,瓦西利不免有些心神不宁。瓦西利布置了便衣,一方面监视有否坏蛋接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尽管这样,他仍然有一种焦虑:他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他带着这样的心情来找我了。”
  凯瑟琳听得出了神。“后来你怎么办了呢?”她问。
  “我建议他去找皮里斯夫人算算命。”他讲完后,陷入了沉思,他的思潮在演出以往事件的这一灰暗的圆形剧场内来回搜索。
  “他去了没有?”凯瑟琳等了好久,最后沉不住气地问道。
  “什么?噢,去了。她告诉瓦西利,死亡将十分意外地、迅速地降临到他头上。她特别警告他,要千万留意中午的一只狮子。在希腊,除了在动物园里有几只衰老的长满癞皮疮的狮子外,找不到别的狮子了。不过,在爱琴海的德罗斯岛上有石狮子,那是你看过的。”
  帕普斯继续讲的时候,凯瑟琳觉察到他的语气有点紧张。
  “瓦西利亲自到动物园去检查关着狮子的笼箱,确保这种凶猛动物的禁锢稳妥可靠。他还向有关部门探询最近有否任何野生动物进口入雅典或即将出口的。回答是否定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切太平无事。瓦西利认为,那个老巫婆没有用,他居然去相信她,准是中了迷信的毒,是一个天大的傻瓜。在一个星期六上午,我到警察局去找他。这一天是他第四个儿子的生日,我们准备搭船去基隆,好好庆祝一番。
  “我把汽车开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正好市政大厦的大自鸣钟敲了十二下。我跨下汽车刚走到门旁,突然大楼里面轰的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爆炸了。我急急跑进瓦西利的办公室。”
  这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很不自然。“办公室里炸得一塌糊涂,地上到处都是血糊糊的东西,瓦西利已没有影儿了。”
  “真可怕。”凯瑟琳喃喃自语说。
  他们一声不响地又走了一段路。
  “不过巫婆没有说对,是不是?”凯瑟琳问,“他不是给狮子杀死的。”
  “喔,他是给狮子害死的,你听我说。警察局把爆炸残物恢复到事故发生前的原状。前面我已同你说过,这一天是他孩子的生日。瓦西利的办公桌上有一大堆他同事和朋友送的礼物,他准备要带给儿子的。不知谁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小动物玩具,这只小动物玩具也放在桌子上。”
  凯瑟琳感觉到脸上的血消退了:“一只玩具狮子。”
  帕普斯伯爵点点头:“是的。皮里斯夫人说过,‘要千万留意中午的一只狮子’。”
  凯瑟琳吓得瑟瑟发抖:“我听得起鸡皮疙瘩了。”
  他低下头,深表同情地看着她:“皮里斯夫人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去‘闹着玩玩的’的算命人。”
  他们交谈着,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街心公园,来到了比雷奥斯街。一辆空的出租汽车从身边驶过。伯爵把它招呼了过来。
  十分钟以后,凯瑟琳已经在家里了。
  她一面铺床准备睡觉,一面把这个故事讲给拉里听。她讲着讲着,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拉里紧紧地搂着她,但是,隔了很久很久凯瑟琳方才睡着。
  十五、诺艾丽和凯瑟琳
  雅典:1946
  要不是有诺艾丽从中作梗的话,拉里·道格拉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他已经爬到了他想到达的地方,做着他想做的工作。现在,他的工作,他遇到的人和他的主子都使他高兴。在地面上,他的生活同样使他感到十分满意。他不开飞机的时候,多半是陪着凯瑟琳;但是,因为拉里的工作是不固定的,凯瑟琳有不少时候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对拉里来说,他有许多机会可以按自己的意向外出活动。他常和帕普斯伯爵或副驾驶员保罗·米塔克萨斯一起参加各种宴会,其中不少宴会到后来都变成无节制的狂饮一场,尽欢而散。希腊的年轻妇女富于激情。他新找了一个相好的,叫海莉娜,是给德米里斯干活的飞机上的服务员。他们飞离雅典停留在外面的时候,她和拉里在旅馆里同住一个房间。海莉娜是一个漂亮、苗条、黑眼睛的姑娘。是的,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拉里·道格拉斯肯定,他的生活可算不错了。
  问题是还有德米里斯的那个白肤金发碧眼的癞皮狗情妇。
  究竟为什么诺艾丽·佩琪这样鄙视拉里,拉里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管怎么样,她的所作所为已危及他的生活方式了。拉里尽力使自己的举止符合礼仪,保持稳重和友好,但是诺艾丽·佩琪每一次都占了上风,而使他陷入狼狈不堪的困境。拉里明白,他可以到德米里斯那儿去告状。但是,假如最后要在他和诺艾丽之间选择的话,他对结果如何并不抱幻想。
  曾经有两次,他安排了保罗·米塔克萨斯去给诺艾丽开飞机,然而每一次临近起飞时德米里斯的女秘书打电话告诉他说,德米里斯先生要他亲自开飞机送她。
  十一月下旬的一个清晨,拉里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通知他当天下午空运诺艾丽·佩琪到阿姆斯特丹去。
  拉里向机场了解气象情况,回电说阿姆斯特丹气候不良,大雾正在不断向市区袭去,预计到下午能见度为零。拉里又打电话给德米里斯的女秘书,说那天不可能飞往阿姆斯特丹。女秘书要他先把电话挂了,她去请示一下,待一会儿给他回话。十五分钟以后,女秘书在电话中说,下午二点佩琪小姐到机场登机出发。
  拉里又向机场查询气象情况,但愿会有变化,可是气象报告仍是老样子。
  “我的天啊!”保罗·米塔克萨斯叫道,“她必定是有什么该死的要紧事要赶到阿姆斯特丹去。”
  拉里觉得问题的核心倒不是阿姆斯特丹,而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场意志的竞赛。诺艾丽·佩琪撞到山崖上去也好,还是摆脱一场灾难也好,他才不管呢。
  拉里感到最糟的是为这个臭婊子蠢货去冒生命危险。他打了几次电话给德米里斯,想跟他再商量商量,但是德米里斯在开会,或者找不到他。拉里砰地把话筒搁下,心中十分恼火。他现在别无其他选择,只得到机场去,也许可以劝他的乘客取消这次飞行。
  他在一点半到达机场,到了三点钟,诺艾丽·佩琪还没有来。
  “或许她改变主意了。”米塔克萨斯说。
  但是拉里心里可不这样想。随着钟面上指针的移动,他的怒火越烧越旺。终于他明白,让他无休止地等着正是她的意图。她想惹他等得不耐烦,不耐烦到大发雷霆,发到把饭碗丢了。
  拉里在出口处大厅里正同机场场长讲话的时候,那辆熟悉的德米里斯的灰色罗乐斯牌小轿车驶来了,诺艾丽·佩琪钻了出来。拉里跑出门去迎候她。
  “恐怕这次飞行有问题,佩琪小姐,”拉里压低了声调说,“阿姆斯特丹的机场在一片大雾之中。”
  诺艾丽的视线扫过拉里(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对保罗·米塔克萨斯说:“机上有自动着陆设备,不是吗?”
  “是,有的。”米塔克萨斯很不自在地说。
  “我非常惊奇,”她回答说,“德米里斯先生雇用的飞行员原来是一个胆小鬼。我倒要跟他谈一谈。”
  诺艾丽转过身,朝飞机走去。
  米塔克萨斯看着她的背影说:“我的老天!我真不明白她中了什么邪了。她从来也不这样的。我为你感到难过,拉里。”
  拉里看着诺艾丽穿过机场的空场地,她那金黄色的头发在风中飘拂。他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任何人。
  米塔克萨斯望着他。“我们去不去?”他问道。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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