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艾文荷 第72章

  “不必了,”德布拉西回答,“我是自己投降的,无条件投降的。我得做一个诚实的俘虏。你自己逃命吧;注意,鹰隼已逃出笼子。还是让大海把你和英国隔开吧;其余我不便多说了。”
  “好吧,”圣殿骑士答道,“这是你自己要待在那儿的,记住,我没有失约,没有抛弃朋友。那些鹰隼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我不管,圣殿会堂的墙壁就足够保护我了,我一到那儿,就像苍鹭回到了窠中。”
  这么说完,他便带领他的部下飞驰而去了。
  那些没有骑上马的守兵,在圣殿骑士离开后,仍继续与进攻的人作着拼死的搏斗,但这主要是由于得不到宽恕,不是对逃生还抱有希望;大火迅速蔓延到了城堡的各个部分,点燃这场大火的乌尔莉加站在塔楼顶上,那副样子就像古代的复仇女神在高唱战歌,这种歌是撒克逊人皈依基督教以前,他们的吟唱诗人常在战场上引吭高歌的。她没戴帽子,满头白发披散在脑后,眼睛炯炯发亮,报仇泄恨的快感与精神错乱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她举起纺线竿,在头顶挥舞,仿佛她是一个命运女神,掌握和操纵着人的生命之线①。在那场大火和屠杀中,她高唱着粗野的赞歌,它有几节保存在我们的传说中:
  白龙的儿子们,
  把钢刀磨得快快的!
  亨吉斯特的女儿们,
  让火把烧得亮亮的!
  磨快钢刀不是为了在宴会上切肉!
  这是锋利无比的战斗的大刀;
  点亮火炬不是为了照明新婚的闺房,
  它发出的是蕴藏着怒火的青光。
  磨快钢刀吧,乌鸦在啼叫了!
  点亮火把吧,魔鬼在吼叫了!
  白龙的儿子们,把钢刀磨得快快的!
  亨吉斯特的女儿们,让火炬烧得亮亮的!
  乌云覆盖了撒克逊庄主的城堡;
  雄鹰驾驭着乌云在啸叫。
  不要叫啦,驾驭乌云的灰色骑士,
  你的筵席已经摆好!
  瓦尔哈拉②的姊妹们正翘首以待,
  准备迎接亨吉斯特的民族送来的客人。
  瓦尔哈拉的姊妹们,摇动你们的一绺绺黑发
  打响你们欢迎的铃鼓吧!
  许多高贵的脚正迈向你们的大厅,
  许多戴帽盔的头颅要在这里安息。
  黑暗降临在撒克逊庄主的城堡中,
  浓密的乌云笼罩在它的周围;
  但勇士的鲜血马上会把一切染红!
  毁灭森林的大火摇动红色的盔缨,
  高举明亮的军旗滚滚向前,
  它会把豪华的府即吞噬一空,
  它会把浴血奋战的勇士
  淹没在一片森严的红色海洋中,
  它的欢乐来自砍杀的刀剑和破裂的盾牌,
  它的喜悦便是吸食伤口中咝咝流出的鲜血!
  一切全得灭亡!
  剑劈开了帽盔,
  长枪刺穿了坚固的铠甲,
  火焰吞没了王侯的住宅,
  兵器摧毁了战斗的防线。
  一切全得灭亡!
  亨吉斯特的民族消失了,
  霍尔萨的名字不再存在!
  但是战斗的孩子们,不要向命运屈服!
  让你们的刀剑像喝酒一样痛饮鲜血,
  在熊熊燃烧的大厅中,
  尽情享受屠杀的盛筵吧!
  只要一息尚存就得拼命战斗,
  既不怜悯也不畏缩,
  因为复仇的机会转瞬即逝,
  憎恨本身也难免烟消云散!
  我同样必然死亡!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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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腊神话中的命运女神一共三个,一个纺织生命之线,一个决定生命之线的长短,一个负责切断生命之线,厄弗利德的纺纱便是由此而来。
  ②北欧神话中接待阵亡的英灵的神殿。
  ③见作者附注六。——原注
  现在烈焰奔腾,什么也阻挡不住了,它像巨大的烽火冲向夜空,把周围遥远广袤的一片乡村照得通明。塔楼挟带着烧红的屋顶和椽子,一个接一个地倒坍,战斗的人被迫退入了院子。战败的一方只剩了不多几人,他们纷纷逃窜,躲进了附近的树林。一群群战胜者汇集在各处,望着这场大火,有些惊异,也有些害怕,火光把他们和他们的武器都照得泛出了暗红的光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可以看到,撒克逊人乌尔莉加疯疯癫癫地凌空站立着,从她选择的高处挥舞胳臂,发出一阵阵狂笑,仿佛她是一位女王,正在指挥她点燃的这场大火。
  最后,随着一场骇人的巨响,整个塔楼塌陷了,她也葬身在火窟中,与残害她的暴君同归于尽了。一时间,旁观的战士们吓得不敢作声,沉静统治了一切,几分钟内,他们除了划十字,没有动过一根手指。这时传来了洛克斯利的声音:“欢呼吧,老乡们!恶霸的巢穴覆灭了!请大家带着各自的战利品,前往我们预定的集合地点——哈特山林区约会树;因为天亮以后,我们便要在我们自己的伙伴之间,以及参加这次伟大复仇行动的朋友们之间,进行公正的分配了。”
  第三十二章
  相信我,每个国家必须有它的政策:
  王国有敕令.城市有规章,
  哪怕桀骜不驯的强盗在他们的山林里,
  也得保持一定的公共纪律;
  因为自从亚当穿上青草的围裙,
  人与人就得在一起共同生活,
  只有法律才能维护社会的稳固。
  ——古戏剧
  曙光照到了栎树林中的空地上。绿油油的枝树还挂满闪光的露珠。牝鹿带着它的孩子钻出茂密的树丛,来到了比较空旷的草地上,公鹿率领着它带角的家族在林中自在倘徉,暂时还不必担心猎人的窥伺和袭击。
  强盗们全都到了,聚集在哈特山林区的约会树周围;经过攻打城堡的战斗,他们累了,在那里休息和过夜——有的喝酒,有的睡觉,也有不少人在回顾和叙述白天的经历,估计着那一堆堆胜利果实的价值,等待着首领的分配。
  战利品确实不少,因为尽管许多东西已化为灰烬,大量的金银器皿、贵重的盔甲和豪华的衣饰,还是被那些无所畏惧的强盗抢救了出来,在这样的收获面前,他们是任何危险都吓不倒的。然而团体的纪律是严格的,没有人敢冒大不匙,私自吞没任何一件东西,现在它们全都汇集在这儿,听候首领的处置。
  集合地点是在一棵老栎树周围,但不是这故事以前提到过的,洛克斯利带葛四和汪人去过的那个地方,而是在一片森林环抱的盆地中央,离他们摧毁的托奎尔斯通城堡不到半英里。洛克斯利坐在大栎树的绿荫下,一个草皮覆盖的土墩上,他的部下集合在他的周围。他让黑甲骑士坐在他的右边,塞德里克坐在他的左边。
  “请原谅我的无礼,尊贵的先生们,”他说,“但是在这些草坪上我是国王,它们是我的王国;要是我在我的国土上,把我的位置让给别人,我那些粗野的臣民就会藐视我的权威。现在,各位,谁看到过我们的随军教士啦?我们那位不修边幅的修士跑哪儿去啦?在基督徒中间,忙碌的一天开始以前,最好先做一次祈祷。”没有人看到科普曼赫斯特的教士。“但愿不要出事!”头领说,“我相信,快活的教士一定找到了酒,舍不得走开了。攻下城堡以后,谁见到过他?”
  “我见到过他,”磨坊掌柜说,“他正忙着要打开地窖的门,还搬出了历书上每个圣徒的名字发誓,说他非得尝尝牛面将军藏的名酒不可。”
  “好吧,但愿那么多的圣徒都能保护他,”首领说,“别让他醉得不省人事,给坍下的城堡压死卜快去,磨坊老板,马上带几个人到你最后看到他的地方,用壕沟里的水浇灭还在燃烧的废墟;哪怕把石头一块块搬开,也得找到我们那位胡闹的修士。”
  尽管分配战利品是人人关心的事,它即将开始,许多人还是自告奋勇,愿意去执行这任务,他们匆匆走了,由此可见,神父的安全在大家心目中多么重要。
  “现在我们继续开会,”洛克斯利说,“因为这次大胆的行动传到外边,德布拉西的部队,马尔沃辛的部队,还有牛面将军的其他狐群狗党,马上都会出动,攻打我们,为了防备万一,我们得尽快撤出这一带地方。尊贵的塞德里克,”他转身向撒克逊人说,“你手下不少人与我们一起参加了这次军事行动,现在我们把战利品分成两部分,随你挑选你认为合适的一份,用它犒劳你的那些人。”
  “我的好庄户人,”塞德里克说,“现在我心乱如麻,十分沉重。科宁斯堡的尊贵的阿特尔斯坦去世了,神圣的忏悔者已经没有后代!我们的希望也随着他一去不复返了!火种被他的血浇灭了,任何人也不能使它重新燃烧了。我的人,除了现在身边的这几个,都在等我,要把他的遗体运回他家的坟地。罗文娜小姐也急于返回罗瑟伍德,得有足够的力量护送她。因此我早应该离开这儿了,我还待在这儿,不是为了分战利品,因为蒙上帝和圣维索尔特保佑,不论我和我手下的人都不需要这些财富——我留下是为了向你和你的勇敢战士,表示我的谢意,因为是你们挽救了我的生命和荣誉。”
  “不成,”首领说道,“这件事我们至多只有一半功劳,把战利品拿去,你可以用它们犒赏你的乡亲和部下。”
  “我有足够的钱,可以用我的财物犒劳他们,”塞德里克答道。
  “我们有些人相当聪明,”汪八插嘴道,“他们早已犒劳过自己了,他们不会空着双手回去。我们不全是穿彩衣的傻瓜。”
  “那很好,”洛克斯利说,“我们的规矩只约束我们自己人。”
  “啊,我可怜的奴仆,”塞德里克转过身去拥抱小丑,“我应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呀,你不顾自己的性命,套上锁链,愿意替我去死;我失去了一切希望,但是你,可怜的孩子,你仍对我那么忠心!”
  在他讲的时候,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睛,这个粗鲁的庄主表现的这种感伤情绪,是连阿特尔斯坦的死也没有引起的;他的小丑那种一半出自本能的对他的依恋,深深感动了他,它唤起的不仅仅是悲伤。
  “别这样,”小丑说,挣脱了主人的怀抱,“如果你用眼泪报答我,我只得陪你一道啼哭了,这跟我小丑的身分怎么相称呢?不过,老爷子,如果你真的要让我高兴,那么我求你饶恕了我的伙伴葛四吧,他从你身边溜走了一个星期,只是为了去侍候你的儿子。”
  “饶恕他!”塞德里克大声说道,“我不仅要饶恕他,还要酬谢他呢。跪下吧,葛四,”放猪的马上跪到了主人的脚边。“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奴隶和家仆,”塞德里克说,用一根棒作为权标按在他的身上,“不论在镇上和镇外,在森林中和田野上,你都是自由民,一个独立的人。我把我沃尔布鲁姆领地上的一块土地授予你,它永远归你所有。谁反对的话,让上帝惩罚他吧!”
  不再是奴隶,而是自由人和土地的所有人,这使葛四高兴得跳了起来,跳得几乎比他本人还高。
  “铁匠和挫刀,”他嚷道,“把这颈圈从自由人的脖子上拿走!高贵的主人,你的礼物使我的力气增加了一倍,我要加倍地为你战斗!我的身体里有了一个自由的灵魂,对我自己和我周围的一切说来,我都变了。哈,方斯!”他继续道,因为那只忠诚的狗看到它的主人这么高兴,扑到了他身上,表示它的同情,“你还认识你的主人吗?”
  “对,”汪八说道,“方斯和我还认识你,葛四,尽管我们还得套着颈圈;除非你才会忘记我们和你自己。”
  “确实,除非我忘记了自己,我才会忘记你,我的好朋友,”葛四说。“不过,只要你想得到自由,汪八,主人是不会不让你得到它的。”
  “不,”汪八说,“别以为我是在羡慕你,葛四老哥;奴隶坐在大厅里烤火的时候,自由人却得上战场打仗。马姆斯伯里的奥尔德海姆①也是那么说的,他说:与其做一个聪明人去打仗,不如做一个傻瓜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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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奥尔德海姆(约639—709),英国教士,以学识渊博闻名,一生著作甚多,马姆斯伯里隐修院的创建人。
  这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罗文娜小姐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和一大群步行的人跟随着她,大家兴高采烈,为她的获得自由挥动着长枪和铁叉。她自己也穿得雍容华贵,骑在一匹深栗色马上,恢复了原来的庄严神态,只是脸色比平时苍白一些,显示了她这几天的苦难经历。她的可爱容貌虽有些忧郁,但那神色说明,她对未来重又萌发了希望,对最近的得救也充满了衷心的感激。她知道艾文荷安然无恙,她也知道阿特尔斯坦死了。第一个消息使她从心底里感到庆幸,第二个消息也许不能使她完全高兴,但是她意识到,在她和她的监护人塞德里克之间引起分歧的那个问题,终于消失了,她不必再为它耿耿于怀,那么这种如释重负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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