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并不很痛。”
“那就睡吧。”
“我也想睡,可睡不着。——昨晚我整整考虑了一夜,总觉得这回被开除是免不了啦。
“你放心。睡吧!”
“要是真被开除,妈妈太伤心啦。”
“会哭吗?”
我想会晕过去。
“放心吧!睡吧,睡吧!”
“还有,今天请你替我送个信。”
“通知你妈吗?”
“嗯——是通知玲子。昨晚,我考虑了一夜,想来想去,我被开除以后,只有她会给我安慰。我曾以为玲子看上了你,可细想之下,她真正喜欢的莫非是我?若非如此,她就不会托我约你和她相会。你说是不是?只能认为,她把你抬出来借以试探我的心意。我是个马大哈,没发觉这一点。我想这小妮子正在焦虑不安。无论如何你得替我通知她。”
洪作把头伸出被窝,俯卧在床上,点燃一支烟。远山对他说这些话,他觉得很无聊。他总觉得远山刚才说的话接近于事实真相。
“见了她,说什么呢?”
“你就说,我感冒了,躺在床上,感冒一好,马上上她那儿去玩。”
对她说你断了腰节骨不行吗?
远山说:“要是这么说,她不会原谅我的。对她说感冒了吧。说感冒了。”
洪作整整一天伺候着远山。正午前不久,接骨医生兼柔道家清水回来了。他是个秃顶的彪形大汉。作为一个柔道家,他使人感到过于胖了些。他并不显得十分强悍,倒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清水穿着一身和服,下身系着一条裙裤,就这副模样走进远山躺着的房间。他进门便说:“腰节骨断了?腰节骨是不会轻易断的。——哪儿?”
说着,他揭开远山身上的被子。
“翻身俯卧试试看。”
远山说:“痛得厉害啊!”
“不管怎么痛,也得请你翻个身。——请你来帮一帮吧。”
清水向洪作求援。远山痛得直叫,但两个男人顷刻间就把远山的身体翻了个边,使之变成了俯卧。
清水的妻子拿着一只铁槌似的东西走进来。清水把它握在右手,从远山上背至腰部一槌槌轻轻地敲下来。
“这儿痛吗?这儿呢?”
随着槌子的移动,清水反复地讲着这句话。远山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闭上了眼睛,但是当槌子碰到腰部某一处时,他痛得大叫起来。
“痛啊,痛!痛!”
“这里痛?这就对了。”
清水轻轻地反复叩击着这个地方,每一次叩击都使远山发出几声惨叫。
“好,明白了。没事,马上就会痊愈。”
清水简单地说了这么几句,便走进了里屋。他再度出现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平时穿的和服,肩上系着带子,两袖挽丁几道。这身打扮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之感。
清水对洪作说:“请你再帮帮我。”
洪作问,“干什么?”
“请你按住他的双脚,使他不能动弹。”清水说,“病人这么壮实,挣扎起来,非同小可!你得使劲,叫他绝对动不了。要有报杀父之仇的气概。”
“请等一会儿。”远山说,他的脸上显出不安的神色。“痛吗?”
“痛,也就在那一瞬间。只要把脱臼的骨头推回原位就行了。”
“骨头脱臼了吗?”
“对。只要使脱臼的骨头复位,立刻就痊愈。”
接着,清水对洪作说:“喂,开始吧!”
他俯视着远山俯卧着的身子,就象秃鹫盯着自己的猎物。
远山似乎绝望了。他闭上了双眼。清水命令洪作按住远山的双脚。洪作照办了。叫他把远山当作杀父的仇敌,他却办不到。
“开始了!”
清水弯下身子,双手往远山的腰部按去。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大喝一声:“嘿!”
“唉唷!”
远山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嚎叫。
洪作拼命地抱住了他的双脚。
“嘿!”
清水又一次发出使劲时的吆喝,与此同时远山又发出一声嚎叫。洪作毕竟是洪作,他死死地抱着远山的两只脚。
“好,这就行了。”
清水说完,挺直了身子。
“就行了?”
洪作禁不住问道。
“行了,复位了。”
清水说话充满了自信。说是快速烈性疗法,如此迅疾猛烈的也未曾见过。这是眨眼功夫的事情。洪作松了一口气。远山则完全放松了四肢。他依旧俯卧着,象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喂,远山!”洪作高声喊道。
“嗯。”远山有气无力地回答。
“现在有点儿痛,可这没关系。试着动动脚。应该能动了。”
清水说完,点燃一支烟,脸上的表情好象他完成了一桩事业。
远山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能动了!”
“能动吗?”
“能动。”
“好极了!”
洪作站在窗前,也点燃一支烟。
远山问道:“明天就能走吗?”
“暂时躺着为好。勉强活动,又会脱臼。”清水答道。
“到底要躺几天呀?”
看来脱臼的骨头刚复位,远山就巴不得早一天出院了。
清水说:“啊,半个月吧。用力稍微过度,马上又会脱臼。要等到完全痊愈后才能出院。”
“半个月!”
远山又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吭声了。
远山的腰节骨刚复位,远山和洪作便一起吃着清水太太为他们送来的午饭。饭后,两人又睡下了。也许是昨晚睡眠不足的缘故吧,他们睡得格外香甜。
近傍晚时,藤尾来了。他走进病房,脸上便显出惊愕的神色,说:“怎么啦?洪作,你也睡着?究竟谁是病人,岂不没法分辨了?”
北方的海 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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