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说过的嘛,她很敏感。我本来想拒绝她这个要求,可是,想到总得见一次面……”
“……”
“我喜欢你——这一点从我的神态她好像一下子就觉察到了。”
“你们谈起过这个事情,是不是?”
“我才不会跟她谈起的。我只是向她提了一点你的事情,她立刻就说要和你见一次面——真搞不过她。”
尾沼说“搞不过她”,这是第二次。
“我不来了!”
圣子摇摇头说——
“你这样了不起的妈妈,我不敢和她见面——因为我没有她敏感。就以尾沼先生的感情来说,如果你没有说出刚才那一句话,我是连边都摸不着的哪。我纳闷了多久,你明白吗?”
“你纳闷过?”
“痛苦极了。”
“痛苦什么?”
“你都不和我说话,经常板着脸孔,表现得那么冷淡……”
“你真傻。我特地跑到新潟去,这样你还不明白吗?我觉得你才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尾沼这个时候看了一下手表——
“快到了。她说六点钟来,就一定是六点钟到。”
“她很守时,是不是?”
“她不会让人等她。相对地,她最讨厌等人家——她固执得很哪。战争刚结束的时候,她还准备出来竞选县长哩。她如果生做男人就好了。”
“我不来了。”
圣子又说。知道尾沼对自己的感情,这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可是想到要和尾沼的母亲见面,这不免要叫人不安。和她见这一次面说不定自己所有的缺点一股脑儿都会被她看穿了。
圣子检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裙子早上想烫却偏偏没有烫,上衣的袖口也有一些脏——
“来了!”
尾沼一边说着——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
“还有呢?”
“她最讨厌手指肮脏……”
“我这就洗手去!”
圣子立刻站立起来。有一名六十岁前后的妇人正在入口处脱着大衣。就是那位肥胖的女人!——圣子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圣子跑进化妆室,补妆之后洗了手。正在洗手的时候,他忽然对尾沼觉得气恼起来。今天要让她和他母亲见面,为什么事先不告知一声?起码也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才是呀!
圣子十分惶恐,紧张兮兮地走往尾沼和他母亲对坐着的座位。
“这位是梓圣子小姐——这是我母亲。”
尾沼说。
“你这是怎么啦?介绍的顺序不对嘛!”
母亲叱责一下儿子,这才对圣子笑颜说道:
“多加志让你照顾许多了。”
“我才受教许多呢。”
圣子不晓得应该如何打招呼,礼貌地行了一个礼。
“请坐。”
他母亲这么说,圣子恭敬地坐了下来。
“妈,您要吃什么?”
“我随便都可以,你帮我挑好了。”
“玉米汤和牛排——这样可以吗?”
“肉类我最好敬而远之……”
“那——虾子怎么样?”
“虾子?还有没有别的?”
“虾子以外就是鱼类了。”
“好吧,给我炸个比较淡的鱼来。”
看起来很会挑剔,但也没有尾沼所说的那样可怕。母亲叫了炸鱼块,尾沼和圣子则叫了牛排。
浓汤被端上——圣子拿起银匙,小心翼翼地喝起汤来。想到尾沼的母亲正在前面望着自己,她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要僵硬了。
圣子以为这位母亲会向她问长问短,结果,什么都没有问。
尾沼小时候身体多么孱弱,大学毕业之后才健康起来啦,幼时性情有点神经质,长大以后却变成倜傥不羁的个性啦!……母亲流露着无限的亲情,说了这些。她对儿子疼爱的程度不难窥知。
听着她这些话,圣子对这位母亲戒惧之心已褪失了许多。主菜上来,正要吃的时候——
“醮一点酱,味道会更好的。”
尾沼说。圣子本来并不怎么想要听他这么说,也只好伸手取酱瓶——这个时候,不知怎么搞的,她的手肘碰了一下盛满着冰水的玻璃杯,玻璃杯倒了。
“糟糕!”
圣子站立起来。仆欧立刻跑了过来。
“要命!要命!”
圣子一片混乱的脑海里,尾沼母亲的这些声音不断地振荡着。
仆欧们将餐桌上的东西暂时移到别桌上,重新换了一块桌巾。
圣子这样地在餐厅出洋相,这是破题儿第一遭,而这偏偏又是第一次和尾沼的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圣子觉得沮丧极了——
“对不起。”
她连连说着这一句话。
晚餐又继续下去。母亲又讲起尾沼孩提时代的事情,但圣子再也不能以轻松的心情聆听了。她为自己的失败深深地懊悔着。
晚餐已毕,尾沼说了——
“我们要去逛一下街,然后才回去——妈,您要怎么样?”
于是,圣子就说:
“您是难得到一次东京来的,大家一起逛街怎么样?”
“我这个儿子是不喜欢和我一起逛街的。”
母亲这样说了,接着又说:
“我告辞了。我去买东西之后,自己回去。和多加志在一起,我才不能尽情享受购物的乐趣哩。”
在餐厅门口和母亲分手,俩人和母亲走往相反的方向。
月光 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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