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应 第6章

  也就是在安特比的一个港湾酒吧里,他遇见了埃迪·布莱思弗·史密斯。
  提到这件事情,裘里安微笑着说:“当时我也在那里,我想,比你那朋友的时间稍早些吧?对不起,请你往下说。”
  布莱恩弗·史密斯的经济来源是一笔家族的信托基金,以及他担任船长的薪水。他个头矮小,为人风趣,很难从他脸上找出令人怀疑的蛛丝马迹。因此有一天当布莱恩弗提出那个购船的计划后,很快就和班奈一拍而合。
  班奈热爱海洋——欣赏、戏水、聆听,无所不宜。但他厌恶船只,他觉得乘坐起来既不舒适,又容易导致灾难。他痛恨隐私权的缺乏,也不能随时弃船而去。然而,布莱恩弗·史密斯却指出一艘船在一年之内,有十个月的载客期——“绝对保证,老兄,”
  ——这是颇为吸引人的商机。于是,班奈成了上钩的鱼。布莱思弗·史密斯终究消失了。
  裘里安·坡皱紧了眉头,如果不是同情,就是不赞成类似的商业行为。“你们一定做过什么法律协定吧?”
  “厚厚的一大本,”班奈说:“但是法律协定是为守法的人而设计的。如果你的合伙人有意算计你的财产,你又不知道他行踪的话,法律协定就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一旁的秋秋很专心地听着,手指一边玩弄着她纤长脖子所戴的金锭。“你不能去找他吗?一艘那么大的船,怎么藏得起来呢?”
  “加勒比海藏得住一支海军的部队。再说,我已破产了。”
  “班奈先生,”裘里安说:“我们一定要看看有什么办法可想。至少今天晚上我们不能让你挨饿。”
  紧接着一道道的菜肴端上来了。炖牛肉、美酒,还有培根肉,以及洋葱、红萝卜等蔬菜。炖牛肉近乎黑色,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这是厨子冬季的拿手好菜,”裘里安说:“从周末就开始腌制了。她偷了我最好的酒去腌牛肉,这邪恶的女人。你会发现味道美极了。”
  班奈尝了尝那柔软而辛辣的牛肉。
  “滋昧的确好极了,不是吗?”裘里安轻啜一口美酒,很体贴地问他。
  班奈度过了快乐的一晚。裘里安是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看来很喜欢他。不过,他很少流露自己的感觉,更不常提到有关于自己工作的事。正当班奈想要提出关于他前途的话题时,席莫来到了裘里安的身后,在他耳边说了些话。裘里安皱了皱眉,然后又点点头,站起身来。
  “抱歉,又是一通电话。”
  此时只剩下班奈和秋秋独处了。他从前也认识像她一样的法国女孩;美丽、苗条、胃口极佳。这时,班奈又重新开始他俩先前被打断的话题。
  “你方才正和我谈论到你的模特儿生涯。”
  “啊,我曾是艾多丽旗下的模特儿。你知道文多丽吗?就是那最大的化妆品公司。
  他们在三年之内拥有我的脸孔,付给我高额的报酬,等我退休后,可以买下一片农庄。”
  她微笑道:“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这样。”
  “后来怎么了?”
  秋秋从银质香烟匣里取出一根香烟,就着一根蜡烛点燃了。她将烟圈吹向屋顶。
  “我订下合约六个月以后,遇见了裘里安。他不喜欢我外出工作。”
  “于是?”
  “于是他去和文多丽的主管们商谈,买下了我的合约。”
  本来已经把裘里安·坡的财产总值估得很高了,这么一来,又往上加了好几百万。
  顶尖的模特儿,一份买断的合约,从他过去从事商业行为的经验来了解,其年收入很轻松地都是能达到七位数字的。
  “他好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秋秋点头道:“经常如此。”
  女侍进来收拾餐桌。等到裘里安回到餐桌前,班奈已经吃完了新鲜羊奶起司和梨子,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秋秋叙述她从前在模特儿这一行业里的老同事。她们大部分都被所谓的“英雄”劫走了。
  裘里安也旁听了一会儿之后,看看手表,说道:“亲爱的,我实在不愿意打扰这么有趣的对话,但班奈先生和我必须谈一谈,”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并用手背轻抚她的面颊。“待会儿见,”说完,他面对班奈:“到客厅去坐比较舒服。”
  班奈略微偏身,让秋秋走出去。“晚安,班奈先生,希望有机会再见到你。”
  裘里安先走向客厅,在按发后方一张桌子旁停下脚步。“要咖啡或白兰地,请自使。
  请你也给我同样的东西。”当班奈忙着调制咖啡的时候,心里在想:他不知道有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裘里安走到角落里的一个大雪茄盒那儿。“要抽一根吗?我向你推荐。这是科西巴牌——卡斯楚最喜爱的牌子。”
  “很想试试看,”班亲说。
  裘里安抽出两根雪茄,递了一根给班奈。两个男人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吞云吐雾。烟雾往上飘浮,蓝色的烟圈和壁炉的火光互相辉映。当第一口温润的白兰地酒下肚时,宁静之中感到莫大的满足。
  “最后一个问题,”裘里安·坡说:“如果我们要在一起工作,我想我们就必须打破形式。我不能一直叫你班奈先生。请问你名叫什么?”
  “事实上我从不用小名的。”班奈轻轻地吹了吹发光的烟头。“那是我妈的明智之举,免得我在学校里遭受到龌龊的羞辱。所以我放弃了我的名字。”
  “我猜猜看,”裘里安·坡说:“一定是个很有意大利风味的,而且不合时宜的名字?”
  “路西安诺。”
  “知道了,我看我们还是用班奈这名字吧!”裘里安·坡说:“现在我们言归正传。
  我并不打算让我们的关系成为惯例的雇佣,但是我不认为一切你对于自己的描述,会造成你的困扰。别担心,并没有很严重地违法,”裘里安停顿了一下,微笑道:“总之,对你来说并不算违法。”
  第04章
  “有个很有趣的统计,”裘里安说:“对于我将向你建议的具有某些意义。是这样子的:约莫有百分之四十的法国人力是政府的佣工。从你在法国时间而论,我相信你很明白这个数字对于你、我这种诚实的就业者的意义。”
  班奈点了点头。他想起了那些有如倾巢而出的复杂表格——他习惯称之为公文痢疾——自尊自大的官僚们阴郁而懒惰的神情,在那些狭窄的办公室里所耗费的时间,“是的,”他说:“这也就是我离职的原因之一。我被那些官僚作风埋葬了。”
  裘里安掸了掸烟灰,说:“如果你是既得利益者,那倒是个令人快乐的系统。不过,对于我们其他的人说来,代价也太昂贵了。如果你的收入很不错的话,你知道法国法规带来的处分吧?高达百分之六七十,有时候还更多。”
  “没错,”班亲说:“但是每个人都会蒙混。”
  裘里安·坡笑道:“那是常常。而在你的帮助之下,我也要加入他们的阵容。再来一杯白兰地吧?”班奈接过了酒杯,注视着淡金色的汁液注人杯底。想到要帮助一个像裘里安这样的人,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特的满足感。就在此时,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不管这份工作是什么,他一定会接受的。
  裘里安接着说:“多年来,我在摩纳哥拥有一小片土地。摩纳哥政府当局非常聪明,把它视为很好的税收来源。然而这其中有两个难以克服的障碍。首先,我对于摩纳哥的感受就如同你对于船只的感受——非常地不自由,又非常拥挤;其二,除却荒谬的官僚作风不论,我喜欢在法国生活。一年之中限制在此居住六个月,令人厌烦而且不便。”
  班奈对于富人的税收问题略知梗概。“为什么一年要住六个月?”
  “只要超过六个月——即使只超过一天——就要被当做法国居民看待而课税,不管你喜欢与否,”裘里安深深吸了一口烟后,喷出一个烟圈。班奈丝毫不以为意,这烟圈相当完美。“因为这样的缘故,我想到了小小的计谋,无伤大雅的。如你所知,摩纳哥和法国之间并没有官方的界限——不需关税,不需护照,不需要移民核定。所以官方要了解你到底居住了多少日子,是非常困难的。”
  “因此,我想,他们也不会全以你的言语为凭。”
  裘里安站起来,背对着壁炉,俯视班奈,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你知道:证明你不住在摩纳哥的责任不在于他们;而由你。以真正法国式做法而论,他们总是保留质疑的权利。你看出问题之所在了吗?”
  “当然了。”班奈说:“但是你如何证明你一直居住在那里——难道你打电话给雷尼尔亲王,让他每天向警局报告吗?”
  “很幸运的是,还不到那种程度。但是你一定得留下一些线索一一主是餐厅账单啦,停车券啦,加油站的收据,干洗的收据……等等,还要努力经营合理的电话费用。你知道法国官方有多么喜欢电话账单。换言之,你得建立永久的书面资料。”
  “啊!”班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希望我来代替你。”
  “只是书面上的而已。我每个月都付你现金,免得对你造成课税的问题。当然啦,你可以住在我摩纳哥的公寓里,驾驶我的车子,用我的户头和当地商人进行交易和签账,我会教你一种特殊的签名式,只要你把它颠倒过来,将发现仿冒是件容易的事。几个小时之内,你就会掌握到要领了。”裘里安朝他咧嘴一笑,摊开双手。“不算是过分压榨吧?我想这该是个很适合的字眼。”
  班奈喝完了白兰地,拒绝了再喝一杯的尝试,并企图掩饰地的兴奋感——竟然有人要付钱给他,让他过着百万富翁的生活——当然啦,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你认为这建议怎么样?有疑问吗?还是没有意见?”
  “我不能否认我有些疑虑,我的意思是说:你和我只是初识,你竟要以我作为避税的棋子?”
  “你觉得有困扰吗?你也说过每个人都会做假。再说,除了你我之外,这件事会影响到任何人吗?法国因此而颠覆?税务人员将因此而被驱逐出境?医院将会因此而倒闭?
  还是法郎因此而大贬?”
  “不,”班奈说:“你这些说法,我认为都不尽然。”
  “既然我们断言我们的社会良心是清醒的,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你担心被发现吗?”
  “这种风险永远是存在的。”
  “微不足道。”袭里安说:“当然,除非我们之中的一个人泄了密。”裘里安挑起一只眉毛,笑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
  “但假设——只是假设而已——我变得更恶劣。”班奈因为喝了酒而大胆起来。
  “假设我做了六个月以后……出卖了你或绑架了你之类的,你怎能信得过我不会这么做?”
  裘里安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同一个冥顽不灵的学生解释一个简单的观念。“没有信任的基础,绝对不该从事生意的往来,就像我害怕你从你的朋友布莱恩弗·史密斯身上所学得的经验。”他注视着班奈,让这想法慢慢深入。“我知道我们所谈论的是假设的状况,所以你绝对不要太在意。如果你有什么企图……不好意思,我将否认我认识你,而且会以伪造、偷窃等罪名提出控告。在我来说是很麻烦,但对你更为不利。我的律师们都不是善心人士,而且法国监狱是极不讲情面的——至少人家是这么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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