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普罗旺斯 第十三章 绿园艺和黑番茄(2)

  我问吉思他何以能在别人所忽视的地方找到一些出神人化的东西。“用园丁的眼睛。”他说。园丁的眼睛要透过土壤看到背后的本质。我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但是他却执意说就是这么回事。对他来说,业余考古只不过是一种嗜好。
  吉思的工作就是和蔬菜打交道。无数个星期六的上午,他到阿普特市场他的摊位上出售他的产品。全部使用生物方式——就是说,丝毫没有使用过任何化学物品:没用过农药,没用过除草剂及有刺激作用的助长剂,没有牵着大自然的鼻子走的愚蠢行为。我告诉吉思,我曾在加利福尼亚一个店里——可能叫蔬菜时装用品店吧——看到卖的番茄是方形的,这给冰箱储存带来了极大方便。他听后什么话也没说,但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一切都是可能的。
  他坚持在自然条件下种菜已有好多年了,远比现在好些人将自然当作时髦的举动早得多。那些热情洋溢地倡导回到土地上来的文章勾起了他的愤怒,他说,真正的园丁,是永远不会离开土地的。有机生长的粮食重新受宠,使他严然成了法国蔬菜业的领袖人物。他是畅销小册子《关于洋葱和大蒜》一书的作者——这是我看的第一本关于粮食的书,其中还有一条关于如何预防吸血编幅的提示。他刚刚完成另一本关于番茄的小册子,现在,他感到自己有责任为大家多做点菜园工作。他会为你设计菜园,教你怎样储存蔬菜,并如何使你的菜园锦上添花。如果你很客气地邀请他,他或许会移驾屈尊前来与你共享园子里的果实。
  最让他感到自豪的客户是阿伦·杜卡斯,这是目前在巴黎最受欢迎的厨师长,已获得六枚米奇林星章。杜卡斯在巴黎有一个三星级酒店,在盖特卡洛还有一个,在普罗旺斯的穆斯捷·圣·玛丽又刚刚建起了第三个。就是在穆斯捷,吉思规划并栽种了可让这位烹饪王子一展身手的菜园,里面不光充斥着豌豆、黄豆和葛营等大陆货,还有现代家庭所急需的、某些古老得几乎被遗忘了的蔬菜。
  这些菜种都是他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有的是他偶然在野外碰到野生植物采摘来的,有的是在被遗弃在杂草丛生的菜园里幸存下来的。他总爱和其他园丁联系,尤其比他年长很多的,他们送给他种子,这些种子是他们从更年长的园丁那里承袭下来的。他经常研究古书,如一八九O 年出版的威尔墨林的《莱园植物学》,书中详细描述了我们的祖先们曾经品尝过的各种蔬菜。通过这种方法,他重又发现了与欧洲仿佛有着较远亲缘关系的一系列稀奇古怪的芳香植物,我认为这会有很好的前景。
  说到番茄,人们脑海里立刻就会出现那熟悉的形状和外表。但是我在这里看见了一个黑色的番茄,或者其颜色取决于你观察的角度。从某个角度看,它呈现出深紫色,和茄子的颜色没有什么两样。可它口感鲜美,可能比红色番茄更醇厚些。它色泽泛青,视觉效果暗淡而富戏剧性。我想,这肯定倍受那些不善于装点白色的大盘子和五颜六色沙拉的厨师长们的青睐。如果幸运,黑色番茄或许会把方番茄排挤出市场。
  我最后一次见吉恩是在肖蒙园艺节上,他正在那里搞展览。他规划好了一个完美的菜园。在实际操作之前他在一块胶合板上做了一个比例模型,先进行一次园艺设计图形教育。
  在一个四平方米的地方布置了多种各类植物:草药、花类蔬菜、果类蔬菜和根类蔬菜。每一平方米都有一个整齐的小疆界,用矮小的黄杨树丛隔开。小砂砾路组成一个十字把这四平方米等分开。在中间,也就是小沙砾路交叉处,有一棵树,一棵一九五六年冬天冻死的老橄榄树,吉恩把它找来了。在最远的那边便是,一个用陡峭的尖顶遮盖着的惟妙惟肖的菜园模型。
  各式各样的成分以更小的模型在主区内展示。用不同颜色的薄纸做成很小的纸束一行行地排列着,表示不同的蔬菜;一层沙砾表示道路;用细树枝表示树;菜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如同高卢对圣约全书那样,追求整洁、条理、对称。让这位法国人在这伟大的野外活动中充分发挥吧。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好,然后是食用方法。菜园能满足两方面的要求,既美观又可在晚餐上享用。
  我不得不承认这正是我所要的菜园。所以我请求吉思,能否给我们设计一个这样的菜园——朴实无华,和大手帕差不多大的一块地,我们将其变成黑番茄和绿芜菁的家园。
  他说从纽约回来后愿意考虑我的问题。他和他夫人将在纽约呆一星期。这是他们第一次去美国,一切都是陌生的。我为他们买了一张曼哈顿的地图。在他看地图的时候,我在猜想,哪些地方他可能感兴趣。
  可是你能让一位第一次到纽约的职业园丁去哪里游览呢?中心公园显然是应该建议的,其面积之大一一几乎是摩纳哥公国整个面积的两倍——定会给吉恩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我也担心,他那园丁心灵会被公园的杂乱无章所伤害。道路曲曲弯弯,顺其自然没有一条直线,树木繁芜,缺乏总体规划。他还必须接受不得在公园内制造公害的忠告,从不易消化的热狗到穿滚轴鞋的小流氓。不过我觉得他可能会喜欢纽约一些崇尚自然的做法。沿着公园大道两边有春季栽种的花草,有百万富翁屋顶花园里的空中树林,其高度坐在车里刚好能看得到。
  就蔬菜而言,他会发现比他以前见到的蔬菜个儿要更大,更有光泽,数量更多。而且从来都没有淡季。他会将自己第一次暴露给韩国人的蔬菜水果店。这些店似乎已接管了曼哈顿的蔬菜水果生意。不幸的是,经过与同行专家们交换意见,尽管我喜欢韩国思想,一个普罗旺斯人在缺少共同语言的情况下,讨论嫩葫瓜的优点未免让人觉得可笑。
  最后,我决定只提一个建议。如果吉思想看一看开发中的绿色植物,一些严肃的绿色植物,证券交易所便是一个好去处。
  他看着地图,惊讶地摇摇头。对地图上曼哈顿准商业区那对称的小格困惑不解。
  “我从没想到会这样有逻辑性,”他说“这样容易。”
  “还很有趣,”我说,“非常有趣。”
  “不过,和普罗旺斯相比,这里的节奏快得惊人,每个人都急匆匆的。”。
  “为什么?”我耸耸肩,有时,这是唯一的回答。
  跋
  十一年前,非常偶然地,我完成了《山居岁月》(A Year of Provence)的创作。自那以后,又一段光阴疾驰而过。这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要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反而是一件怪事。据悉,特别是英国出版社透露,我一度为普罗旺斯的巨大变化作出了不小的贡献。他们长篇累犊地罗列了我的许多“罪状”,其中之一就是,我将现代社会太多的人潮引向了普罗旺斯。车水马龙,人流如梭——如果新闻报道不失实的话,他们这样说。更糟糕的是,这些疯狂涌向普罗旺斯的人群,是由一些道德败坏的人组成的。有一家以古怪偏执著称的报纸甚至在文章中耸人听闻地宣称,我的书将一车又一车的英国足球流氓(而不是如饥似渴的读者)送到了吕贝隆。我们可以想象他们在那里的样子:被啤酒的浪花冲得晕头转向,被各种突如其来的念头弄得狂躁不安。掠夺、淫逸和自毁的恐惧的确让人觉得意味深长。而实际上,的确幸好没有劳谁的大驾,去通知这些流氓们,他们也就没有来。这个谣言也就更然而止。
  在旧谣言死去的废墟上,一些新的谣言生长起来。这些谣言中的绝大部分,出自相距一千英里以外的英吉利海峡的另一端。在这里,无数的人们为普罗旺斯的倾颓伤心欲绝。我认为,将那篇文章中所说的话同我所见到的事实做个比较,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此时,我正仁望窗外,大路和山谷从眼前飞驰而过,而我却没有看见那篇文章中所说的人潮。
  现在,十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世界依然如故。我的旧邻的饭后酒会有了长足的进步,村子里五花八门的酒店也面临着更多的机会和挑战。那些受欢迎的村落,如戈尔德村(Gordes)和博尼沃村(Bonnieus),每到七八月份,挤满了络绎不绝的游客。但是对于大众旅游来说,那些毫无诱惑的遗迹——拥有三百个房间的宾馆、主题公园和对公寓的个人所有权——其实并不存在,而且永远像那种大规模的时尚建筑限制一样长远。普罗旺斯仍旧美仑美奂,它的大部分疆域仍旧空旷辽阔、四野荒芜。平和幽宁的气氛,仍旧在山谷的上空飘荡,尽管,这些在现代社会中已经成为奢侈品。老人们还在玩着他们的似乎永无休止的滚球游戏。市场也一如既往地商品丰盈,五彩斑斓。空气还是那么清新透明,让人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
  最重要的是,人们已经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而对当地居民来说,即使是同外界有各种各样的联系,他们似乎并不试图借此而有丝毫改变。我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来表达我对普罗旺斯人深情厚谊的感激。他们让我们时时刻刻觉得,我们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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