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普罗旺斯 第九章 夏日午后消暑八法(3)

  也许是奉承话起了作用,他变得可亲一点,或者他还沉浸在午饭的回忆中。他礼貌地站起来,用手里的烟卷指着身后的一大堆西瓜,说,这些西瓜是百里挑一的,当年大仲马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一种。他拿起水管,对着堆在墙边的西瓜喷了一阵,西瓜的香味更加浓烈、湿润。他挑了一个出来,用大拇指握了握瓜蒂,又嗅了嗅顶部,将瓜递给了我们,就扭过头去,不再理睬我们,只盯着身后桌子的一角。
  这个西瓜个头不大,但是特别地重,瓜皮还带着点点滴滴的水珠。
  茎部稍微有点软,我们闻了一下,啧啧称叹。瓜王微笑着,表情同他身后那把十英寸长的大砍刀极不相称。“现在得让你看看瓜肉怎么样。”他说着,把瓜拿了过去,用刀轻轻一划,西瓜就裂成了两半,瓜瓤鲜美,汁水四溢,“吃这样的西瓜,生津利咽,清热消暑。”(后来我发现,这句话是他从一位西瓜行家那儿借来的。这位行家碰巧也是位诗人,不过在当时我听到这句话还是不觉心中一动。)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们。“要一百斤可以打点折,”他说,“超过一吨还可以再打折。但是不负责搬运。”他的眉毛高挑着,好像要从眼镜上边跳出来,高高在上地等着我们订货。
  怎么会是这样子呢?朋友可没告诉我们他是个批发商,每年夏天都要运上成千上万吨的西瓜到巴黎。为了我们,他不顾自己的名声,破例让我们买了一打,然后不耐烦地扔过几根湿草绳,要我们自己将那些装满西瓜的浅水箱子绑好,运走。
  返回汽车之前,我们到一家咖啡店小坐,意外地发现招呼我们的侍者也是个西瓜专家,他告诉我们,先把西瓜的顶部切开,把籽都挖出去,倒进一瓶伏特加酒,然后把西瓜放在冰箱里二十四小时;伏特加被瓜瓤吸收之后,其清香甜美,无以言表。
  生津利咽,清热消暑?
  “对,”他说,“就是这么回事。”
  开塞器博物馆
  世界上有哪个国家举办过青蛙博览会或蜗牛节?正式的香肠庆祝会?专门的大蒜日?除了法国你还能在哪儿看到为庆祝奶酪、海胆、牡蛎、栗子、李子和煎蛋饼的五颜六色焰火?在其他的国家,这样的盛会只能是为获胜的足球队或彩票中奖者举办的。
  当我听说有一家专门收集身价不凡的开塞器的博物馆时,我一点也不感到吃惊。毕竟,在这样一个把制造和饮用葡萄酒视为一种较为文明和神圣的国家里,给予开塞器以适当的生存空间是不足为奇的。但是我想,博物馆一定小得不能再小,一个袖珍博物馆,里面放着几打从哪个老祖宗的阁楼里发现的稀奇古怪的开塞器。我可没指望会看到一个微型的卢浮宫。
  实际上,这个博物馆只是门内博斯的D188号故事变迁的一部分,这儿曾经是一条路,就像山谷中的其他地方一样。路边是一个隐没在葡萄园里的破旧的农舍,另一边是帕蒂冈先生的车库,门口有两只鹅把守。金色的土地完全被丰收的葡萄掩埋了,和风拂面,但没有什么东西会使你放慢脚步,更不要说停下来了。
  如今车库和鹅都没有了,老农舍也向外扩张出一间间新厢房。建筑师别有用心地让新旧房舍间看不出明显的界限。葡萄藤也被梳理过了,每一排的前面都种上玫瑰丛。街道两侧栽满葱葱郁郁的橄榄树,直道通向大路。举目之处,一切都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可见当初花费的慷慨。
  彻底改变乡村面貌的人就是现任的门内博斯市的市长依斯·罗塞一卢阿德先生。他对葡萄酒尤为青睐,一天,他来到巴黎的德卢奥特拍卖行,发现拍卖的物品中有一堆品种繁多、历史悠久的开塞器,便欣然买下。之后,他渐渐地闻名于其他的收藏者和交易商之间了,他不停地购买,现在也未停止。如今他的收藏品已达数百个之多,各不相同。假如你没有一个葡萄园,一个地窖和一所漂亮的楼房可以支撑你的爱好,这简直就是个噩梦。
  走进品味室,你才会明白你看到了什么。一张木质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巨型的开塞器,足有三尺多长,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拿起来,只有那种装几加仑的瓶子才能对得起它,并且还有一个浑身是肌肉、力大无穷的助手才可以用它来开瓶子。它实在是太大了,以致于陈列橱窗里都容纳不下,只能摆在品味室里头的一个阴暗高贵的空间里,屋里像教堂一样阴沉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嵌在墙内的几盏灯。
  在这里,你会发现一千多只开塞器,每一个都附有一份有关起源及地位的简介。这排成长阵的开塞器是人与瓶子之间感情的见证,也充分证明了人将一种实用的工具转化成另一种幽默、滑稽、甚而怪异的具有装饰性的物品的才能。有的竟然是男性生殖器模样,有用一对阴腿操作的,有的可以充作枪或者猎刀的一个零件,有的藏在手杖里,有的附着在一个指节似的铜套上面。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只要你能想象得到的,都可以在这个珠宝般的展室里发现。一支巴尔干的启子也出神入化地出现在展品中,启子的柄用牛角、橄榄木、酚、塑、鹿脚制成;有沃尔斯德参议员、禁酒之父的肖像样的;有折叠的、袖珍的、最早期老祖宗辈开塞器的一个样品(据说现存只有三个),以及更为精致的二十世纪的小字辈们。如果这些东西还不够吸引你的话,你还可以在这里求得一醉,因为这里是唯—一个我所知道的可以饮酒的博物馆,并且博物馆的主人们也鼓励你来一杯。
  返回品味室,太阳已经西斜,午后的阳光依然眩目,花上半个小时品尝一下博物馆自制的葡萄酒会令你神情凛然一爽,也许还会使你着迷。如果你余兴未尽的话,你甚至在这儿可以买下一只开塞器,这就不足为奇了。
  策划庄园
  唐突地走进陌生人的阁楼,逛逛从盘盘罐罐到老太太的衣橱几乎无所不包的杂货市场,我们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整个普罗旺斯买卖兴隆,况且闲逛集市也并无风险可言。在里面挑来检去,久而久之,会让人上瘾,严重的还会导致一位美国朋友宣称的古董兴奋症:什么便宜货都想买,到最后,要开一辆大卡车来才能将一大堆选中的东西拉走。如果你已经买下一所房子,或者其中的大部分,干嘛要满足于其内部设施呢?建筑学中有一个术语叫作建筑救助,在艾普特的郊区就有这样的一个仓库,在那儿你可以高兴地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建造你魂牵梦绕的梦中花园。
  夏伯德兄弟、亨利和让,就拥有好几亩看上去更像是古域废墟的田园,每次我去那里,都只是为了找到点小东西,比如,一个破旧的铁烟囱、残缺不全的石盆、几块手工烧制的砖。但去了之后,这些最初的想法就会被抛到九霄云外,想要买的东西也一定会大大超出钱包的承受力。
  这一次,高贵的错觉刚一进门就开始袭上心头,在那儿放着一只斜靠着的两耳细颈椭圆士罐。罐子有七英尺长,罐口比我的肩膀还宽,足可以放得进一个大个子。如果放在花园里柏树小径的尽头,肯定气势磅确。但里面放什么呢?三吨泥土再种上天竺葵?给不愿离开的客人开几个房间?这个问题还是留给想象中的园丁吧,我继续前行。
  远远地,我看到另外一种可以给家居环境增添点个人特色的:一条完整的门道,石柱,石拱,外带华丽的铁门,走近仔细端详,才发现原来门牌都早已镶进石拱里:拉歌兹恩庄园。用的是特大号的字体。
  你想要的东西这儿都有了,但即使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也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屋顶上用的瓦,地板用的石板,巨大的切割石壁炉,橡树梁,三角墙,帕拉弟奥式柱子,通向各处的搂梯,先是直的,然后向左拐或向右拐,几乎每样东西都是特大号的,似乎更适合于篮球运动员,而不是十七八世纪的那些原来的主人,那时候的人身材没有这么高大。在这样的屋子里住着,似乎显得更为渺小,他们喜欢吗?习惯吗?穿庭过院是不是也要凭借地图呢?会不会在迷宫般的院子里不知不觉地把仆人丢了?
  阳光很刺眼,我坐在一尊奇怪的女人雕像旁边的阴凉里。这个雕像胸部丰满,腰部以下却幻化成狮子的模样,在她身后,我看到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年轻人陪着他们,我想那是他们的设计师。他刚刚测量完一个老式、典雅的壁炉。
  “太大了,屋里放不下,”他说。
  “胡说,”顾客说,“砍掉一块不就行了吗?”
  设计师皱了皱眉,满脸的不悦。这是个很漂亮、很协调的石制像俱,经历了二百多年的劫掠和破坏,甚至在法国大革命和二次世界大战都能幸免于难,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而惨遭涂炭了。
  壁炉的后面有一道楼梯,有一间房子那么宽,十五英尺高,在天空中的那一头,一只猫正在打盹。目光所及,是令人晕眩的壮丽。我不禁要想象这个庄园的生活该是什么景象,在如此奢侈的石洞里的人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妮?
  拥有足球场那么大的一间餐厅给人的颤栗的感觉一旦消失,就需面对现实了:没有中央空调,潮气上升,斯巴达式的卫生设施,照明不足,从厨房到餐桌上的长途旅行使食物变得冰冷了——这一幕好像与英国一家最昂贵的寄宿学校的情景很相似。
  我不要这个庄园,更不要这个昏昏沉沉的午后。这样的庄园只能存在于永远的夏日想象中。对我而言,就让它沉润于想象中吧。
  选房之行
  在普罗旺斯住上一两个星期之后,晒够了阳光浴,也逛够了市场,看过了葡萄园,参观了教堂,也到一家罗马剧院里回顾了一小段历史。换句话说,每个积极的有好奇心的游客应该看的你都看过了。现在你也许要看点其他的东西,也许是想看一下当地人住得如何。
  事实上,你真应该好好看一看他们的房舍。
  别人家的房子一向对我们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如果这个人和他的房子都在国外的话,那么这种诱惑力似乎就更大了。假如你被邀请进人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房子,那么任何琐碎的细节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书名的书写方向与我们的不一样;从肥皂到冰箱所有东西都是很陌生的品牌;窗户向里开而不是向外开;百叶窗都褪得快没有了颜色;石头的壁炉;拱形的房间。连房子的气味都不一样,陌生而奇特。你自己会想如果除了自己的家,在普罗旺斯再有个家该多好啊。面对这么多吸引人的东西,有没有个办法自由自在地度过这个下午呢?
  那就去找家房产代理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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