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 第178章

  “真是厚颜无耻!您说得不错,就是厚颜无耻!”托克斯小姐回答道。“抛弃他!这样高尚的人!”这时托克斯小姐极为激动。
  “说真的,我不知道什么高尚不高尚,”皮普钦太太暴躁地擦擦鼻子,说道,“可是我知道,当人们遇到考验的时候,他们必须经受得住。哎呀!我本人这一辈子经受的考验真是够多的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走了,没有她反倒好。我想这里没有一个人想要她回来!”
  从秘鲁矿井发出的这个暗示使托克斯小姐站起身来告辞;皮普钦太太摇摇铃,让托林森领她出去。托林森先生好久没有见到托克斯小姐了,所以咧着嘴笑着,并祝她身体健康,同时指出,她戴了这顶帽子使他起先认不出她来了。
  “谢谢您,托林森,我身体不错,”托克斯小姐说道,“我想麻烦您帮个忙,以后当您碰巧看到我在这里的时候,请别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我只是来看看皮普钦太太。”
  “很好,小姐,”托林森说道。
  “这里发生惊人的大事了,托林森,”托克斯小姐说道。
  “确实是这样,小姐,”托林森回答道。
  “我希望,托林森,”托克斯小姐说道;她在教图德尔孩子们学习时已习惯于用劝告的语气说话和从已发生的事情中吸取教训,“这里发生的事情对您是个警告,托林森。”
  “谢谢您,小姐,”托林森说道。
  当他好像正在沉思这种警告将以一种什么方式对他起作用的时候,性情乖戾的皮普钦太太突然把他唤醒,喊道,“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把这位女士送出去?”于是他就把托克斯小姐领到门外。当她走过董贝先生的房间时,她缩着身子,竭力想躲藏在黑帽子的阴影之中,并踮着脚尖走路;当她戴着黑帽子走进街道的时候,街灯刚点亮不久,她就设法在自身影子的遮掩下走回家去。这时候,世界上没有别的人这样经常出没在他的左右,这样为他牵肠挂肚,操心费神的。
  可是托克斯小姐不是董贝先生的上流社会的一部分。每天晚上天黑的时候她回到这里来;每逢下雨天,她除了戴那顶黑帽子外,还多穿一双木底鞋,多拿一柄雨伞。她忍受着托林森的咧着嘴笑和皮普钦太太的发怒与申斥,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想了解:他是怎样生活的和他怎样忍受他的不幸的;可是她跟董贝先生的上流社会没有任何关系。董贝先生的上流社会像以往一样难以取悦,像以往一样烦扰着人们,它没有她继续存在下去;而她呢,一颗远不是明亮、也不是出色的星星,在另一个星系的角落里她的小小的轨道上运行着;她对这一点了解得很清楚,来了,哭了,走了,感到满足了。说实在的,托克斯小姐要比使董贝先生感到十分苦恼不安的上流社会容易得到满足。
  在营业所里,职员们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和侧面讨论了这桩重大的不幸事件,但主要是捉摸不清究竟谁将来接替卡克先生的职位。普遍的看法是:这个职位的薪金将会削减;而且由于实行新的检查与限制办法,这个职位将不大好当;那些毫无希望得到这个职位的人们肯定地说,他们完全不想取得它,也根本不嫉妒那位将被任命担任这个职务的人。从董贝先生的小儿子死去以后,在营业所里还没有发生过这样轰动一时的事情。不过所有这些激动的情绪不说是使大家变得快活了,但也使大家变得爱好交际了,而且增进了同事之间的交情。营业所中一位公认为最富有机智的人和他的抱负不凡的敌手在过去好几个月中彼此一直怀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在目前这吉利的时刻,两人实现了和解。同事们为了庆祝他们可喜地恢复亲睦友好,在附近的小酒店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宴会,那位富有机智的人担任宴会的主席,他的敌手担任副主席;当桌布撤走以后,主席开始演说;他说,先生们,他不能对自己掩饰真情,现在不是个私人意见不和的时代;最近发生的事件,他不需要详细提到它,可是有些星期天出版的报纸和一份他不必指名的日报(这时候在座的其他人都用听得见的低语说出这张日报的名称)并不是根本没有注意它;他觉得,在这样的时刻,他与鲁宾逊私人间的不和将无异于否认他们对他们共同事业所具有的良好的感情,而他有理由认为并希望,董贝公司所有的先生们都是以这种良好的感情而著称的。鲁宾逊以丈夫气概和兄弟情谊回答了这些话。
  有一位在公司里工作了三年、由于发生计算错误经常受到解职警告的先生,以一种完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他突然发表了动人的演说,说但愿他们可敬的老板在他的家庭中永远也不再发生可怕的不幸了!还说了其他许多话,每句话都是以“但愿他永远不再”开头的,他的演说受到了大家雷鸣般的热烈鼓掌。总之,他们度过了一个极为愉快的晚上,只不过有两位低级的职员因为对卡克先生最近每年可能的收入意见不一致,发生了争吵,两人拿着圆酒瓶相互威胁,十分激烈,后来被大家拉出去了。第二天大家在办公室里都需要喝苏打水,参加宴会的大多数人都认为餐费帐单是敲竹杠。
  说到信差珀奇,他可真有被彻底毁灭的危险。他又经常出现在酒吧,受到款待,并无边无际地说着弥天大谎。好像他到处都遇见最近事件中有关的人,他问他们:“先生(或夫人),为什么您的脸色这样苍白?”被问到的每个人都从头到脚颤抖着,说了声,“啊,珀奇!”就跑开了。珀奇先生晚上通常在鲍尔斯池塘与珀奇太太在一起寻求安慰,这时候,也许是对他卑劣的谎言感到后悔,也许是喝酒后的反应,他的情绪低沉到了极点;珀奇太太则十分烦恼,因为她害怕他现在对女人的信任动摇了;他夜间回家的时候,几乎多半准备着发现她跟某个子爵私奔了。
  这时候,董贝先生的仆人们变得十分吊儿郎当,几乎干什么事情都不合适。他们每天晚上都吃热乎乎的晚餐,一面喝着冒气的酒,一面高谈阔论。托林森先生过了10点半总是喝得醉醺醺的,感伤落泪,时常请别人回答他,他是不是说过,住在坐落在拐角的房屋里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他们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弗洛伦斯小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是大家一致认为,如果董贝先生不知道的话,董贝夫人是一定知道的。这样又使他们谈论到后一位,厨娘说,她的举止毕竟还是庄严高贵的,是不是?但是她太趾高气扬了!他们一致同意,她太趾高气扬了。托林森以前的情人女仆(她是很有德行的)请求大家永远也别对她谈起那些高昂着脑袋的人们,仿佛土地对她们来说都还不够好似的。
  除了董贝先生以外,大家在这个问题上所说的和所做的,全都协调一致。董贝先生独自面对着社会。
  第五十二章 秘密情报
  善良的布朗太太和她的女儿艾丽斯两个人一起默默无言地坐在她们自己的住所中。这是暮春季节,黄昏刚刚降临。董贝先生跟白格斯托克少校说到他用奇怪的方式得到的奇怪的消息也许毫无价值,但也许是真实的,从那时以来,才过去几天;上流社会仍然没有得到满足。
  母亲和女儿长久地坐在那里,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几乎身子也没有动过。老太婆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焦急的与期待的神色;女儿的脸上也露出期待的神色,只是在程度上不那么强烈,有时仿佛由于逐渐感到失望与怀疑的缘故,脸色阴沉下来。老太婆虽然不时朝她脸上看看,但并没有注意到她表情上的这些变化,她坐在那里嘟囔着,大声咀嚼着,并满怀信心地倾听着。
  她们的住所虽然简陋、可怜,但毕竟不像布朗太太独自居住的时候那样极端的破旧、肮脏;房间已被稍稍收拾过,虽然收拾得马虎、潦草,就像吉普赛人那样,但显然是想让它干净一些,有条理一些;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这些都是那位年轻女人干的。当两人保持着沉默的时候,暮色愈来愈浓,愈来愈深,最后,发黑的墙壁几乎已隐没在一片幽暗之中。
  这时候,艾丽斯打破了持续长久的沉默,说道:
  “你别等他了,妈妈。他不会到这里来的。”
  “我才不死心!”老太婆不耐烦地回答道。“他·会来的。”
  “我们瞧吧,”艾丽斯说道。
  “我们将会看见·他,”母亲回答道。
  “在世界末日,”女儿说道。
  “我知道,你以为我又成了不懂事的孩子了!”老太婆用哭丧的说道。“这就是我从我亲生女儿那里得到的尊敬与孝顺,可是我要比你想的聪明一些。他会来的。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他的外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我,仿佛我是只癞蛤蟆似的。可是我的天主,当我说起他们的名字,问他是不是想查出他们在哪里的时候,你看他那副脸色呀!”
  “是不是很生气?”她的女儿问道,一下子产生了兴趣。
  “生气?你最好还是问他是不是火冒三丈。用这个词儿来说还差不离。生气?哈哈!那副脸色还能仅仅说是生气吗!”老太婆一拐一拐地走到碗柜跟前,点了一支蜡烛;当她把它拿到桌子上来的时候,烛光把她嘴巴难看的动作照得清清楚楚。“如果能那样说的话,那么我也可以把你想到或说到他们时的脸色说成仅仅是生气了。”
  确实,当艾丽斯像一只蹲伏着的母老虎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里冒着火星的时候,她的脸色是跟生气有些不相同的。
  “听!”老太婆得意地说道。“我听到走来的脚步声。这不是附近居民或常走这条路的人的步子。我们不是那样走的。要有这样的邻居,我们可真要感到自豪了!你听到他了吗?”“我想你是对的,妈妈,”艾丽斯低声回答道。“别说话了!
  去开门。”
  当老太婆披上披肩、紧紧地裹住身子的时候,她照她女儿的话去做了;她往门外探望了一下,招了招手,让董贝先生进来。董贝先生刚把一只脚伸进门槛,就站住了,并怀疑地向四下里瞧瞧。
  “对像您阁下这样尊贵的先生来说,这是个可怜的地方,”老太婆行着屈膝礼,唠唠叨叨地说道,“这我已告诉过您了,不过这里没有任何危险。”
  “她是谁?”董贝先生看着她同屋里的人,问道。
  “这是我漂亮的女儿,”老太婆说道。“您阁下不要去管她。
  这件事她全都知道。”
  他的脸上罩上了一层阴影;如果他大声哼叫道,“谁还不全知道!”那么也不会比那层阴影所表露的意思更清楚;但是他凝视着她,她则望着他,没有向他表示任何问候。
  当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的时候,他脸上的阴影更阴暗了;可是就是在这之后,他还是偷偷地又转回眼睛去看她,仿佛她的大胆的眼光吸引了他,勾引起他的一些什么回忆似的。
  “女人!”董贝先生对丑老婆子说道,那丑老婆子在他身边吃吃地笑着,并斜眼看着;当他转过身子对着她的时候,她偷偷地指着她的女儿,搓着手,又重新指着她。“女人!我相信,我到这里来是表现了我的软弱,而且忘掉了我的身份;但是你知道,我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还有,你那天在街上拦住我的时候,向我提出了什么建议。我想要知道的问题,你究竟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当我运用了我的权势和钱财,却徒劳无益,依然得不到消息的时候,却有人自愿到这样一所简陋的茅屋里来向我通风报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轻蔑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我想,”他沉默了一会儿,并在这段时间里严厉地观察了她之后,继续说道,“你不至于放肆到竟来开我的玩笑,或者想来欺骗我吧。不过如果你有这种意图的话,那么你最好一开始就放弃它。我不是个随便让人开玩笑的人,我的惩罚将是严厉的。”
  “啊,多么高傲、冷酷的先生!”老太婆摇着头,搓着布满皱纹的手,并吃吃地笑着,说道,“啊,冷酷哪,冷酷哪,冷酷哪!可是您阁下将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而不是通过我们的耳朵和眼睛——可是如果向您阁下指出寻找他们的线索的话,那么您将不会拒绝支付一点儿报酬吧,是不是的,尊敬的先生?”
  “我知道,金钱会创造奇迹,”董贝先生回答道,他显然由于她提出这个问题而感到宽慰和放心,“它能把像这样一些出乎意料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希望的手段也利用起来。好的。对于我所收到的任何可靠的情报,我都将支付报酬。但是,我必须首先得到情报,然后再由我来判断它的价值。”
  “您不知道有比金钱更有力量的东西吗?”年轻的女人问道;她没有站起身来,也没有改变她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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