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 第26章

  “你一向明察秋毫,我亲爱的保罗,”奇克夫人回答道,“你一下就说对了。我们的小乖乖完全不像我们所希望的那么健壮。事实是:他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了。就他那小小的身体来说,他的心灵太大了。说实在的,这乖孩子说话的方式,”奇克夫人摇摇头,说道,“没有谁能相信。就在昨天,卢克丽霞,他关于殡葬所说的那些话!——”
  “我担心,”董贝先生急躁地打断了她的话,“楼上那些人当中有什么人向这孩子谈到了一些不合适的话题。昨天夜里他跟我说起他的——说起他的骨头,”董贝先生在这个词上愤怒地加重了语气,“世界上谁跟——跟我的儿子的骨头有什么关系?我想,他不是一个活着的骷髅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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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活着的骷髅:狄更斯写作《董贝父子》时,伦敦杂耍场中演出的人物中有一位绰号为“活着的骷髅”(livingskeleton)的极坏的人。
  “完全不是,”奇克夫人用难以形容的表情说道。
  “我希望是这样,”她的哥哥回答道。“又说什么殡葬的事情!谁向孩子说起殡葬的事情的?我相信,我们不是殡仪事业的经营人,不是雇用的送丧人,也不是掘墓人。”
  “完全不是,”奇克夫人插嘴道,她的表情与刚才同样意味深长。
  “那么是谁把这些东西装进他的脑子里的呢?”董贝先生说道。“我昨天夜里确实十分惊奇,十分愤慨。谁把这些东西装进他的脑子里的呢,路易莎?”
  “我亲爱的保罗,”奇克夫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问这个问题没有用。坦率地跟你说吧,我认为威肯姆大嫂并不是一位性格快快活活的人,人们不可能把她称为——”
  “莫墨斯的女儿①,”托克斯小姐轻声提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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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莫墨斯的女儿(daughterofMomus):莫墨斯亦译摩摩斯,是希腊神话中夜神的儿子,嘲弄之神。据说,他曾责怪赫费斯托斯创造人时没有在胸口留下小洞以便能看出人的内心思想活动;又传说,他因为未能在阿佛罗狄忒身上找到任何可以嘲笑的不是之处而气得炸裂开来。莫墨斯的女儿或儿子:指爱嘲弄的人,滑稽的人,也就是性格快活的人。
  “正是这样,”奇克夫人说道:“不过她是极为殷勤、极为有用的,而且一点也不自以为是;确实,我从没有见过比她更柔顺的女人了。如果这亲爱的孩子,”奇克夫人继续说道,她的语气是把事前已取得一致意见的话总结一下的语气,而不是把这些话第一次说出来的语气,“由于受到上次打击,身体稍稍虚弱下来,不像我们所希望的那么精神饱满、健康壮实的话,如果他的体质暂时有些虚弱,而且有时似乎暂时不能使用他的——”
  在董贝先生刚才对骨头这个词表示反感之后,奇克夫人怕说出四肢这个词,因此等待着托克斯小姐给她提示;托克斯小姐忠于职守,没有把握地说了个:“身体的一些部分。”
  “身体的一些部分!”董贝先生重复着说道。
  “我想那位医生今天早上提到了腿,是不是,我亲爱的路易莎?”托克斯小姐说道。
  “唔,他当然提到了,我亲爱的,”奇克夫人略略有些责备地回答道。“您怎么还要问我呢?您听他说的呀。我说,如果我们亲爱的保罗暂时不能使用他的腿的话,那么对于像他这么大小的孩子来说,这是个普通的疾病,任何照料或预防都是没法阻止的。保罗,你愈早理解这一点,承认这一点就愈好。”
  “当然,你应当知道,路易莎,”董贝先生说道,“你出于本性,对于我的公司的未来的头头怀着忠诚与敬重,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我想,皮尔金斯先生今天早上来看过保罗了吧?”
  “是的,他来看过了,”他的妹妹回答道,“托克斯小姐与我本人都在场。托克斯小姐与我总是在场的,我们认为这一点很有必要。最近皮尔金斯先生已经看了他好几天;我认为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说,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果这能带来什么安慰的话,那么我可以证实他说过;但是他今天建议让他去呼吸呼吸海边的空气。保罗,这是很明智的,我对这确信无疑。”
  “海边的空气,”董贝先生看着他的妹妹,重复说道。
  “没有什么好担心挂虑的,”奇克夫人说道。“我的乔治与弗雷德里克两人在跟他差不多大小的时候,大夫也曾建议他们去呼吸海边的空气;我本人也曾好多次接受过同样的医嘱。我很同意你的意见,保罗,也许在楼上当着他的面曾经漫不在意地谈到了一些他的小脑袋瓜最好别去琢磨的一些事情。可是我确实觉得,对待像他这么灵敏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法子好想。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的话,那么这倒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必须说,我与托克斯小姐认为,离开这个家短短一段时间,布赖顿①的空气以及到比方说,像皮普钦太太这样有见识的人那里去接受一下身心上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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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布赖顿(Brighton):英格兰萨塞克斯(Sussex)郡的一个区和自治市,在伦敦南82公里处,为英吉利海峡的海滨胜地。
  “皮普钦太太是谁,路易莎?”董贝先生问道,他对这样随随便便地介绍一位他以前从没有听说过的人感到吃惊。
  “我亲爱的保罗,”他的妹妹回答道,“皮普钦太太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托克斯小姐知道她的全部历史——,有一个时期曾把全部心血都从事于对幼儿的研究与护理,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她还有一些门第高贵的亲戚。她的丈夫是伤心而死的——您说她的丈夫是怎样伤心而死的,我亲爱的?我已记不清那样详情细节了。”
  “当时他在秘鲁用泵把水从矿井里抽出来,”托克斯小姐回答道。
  “当然,他自己倒不是一位抽水泵的工人,”奇克夫人向她的哥哥看了一眼,说道;这个解释似乎确实是必要的,因为从托克斯小姐所说的话听起来,仿佛他是死在水泵的摇柄旁边似的;“而是在那个企业中投资,它后来破产了。我相信皮普钦太太对孩子的管理是相当惊人的。我曾在一些要好的朋友中间听到大家赞扬她,那还是当我是——我的天——多么高!”奇克夫人的眼光正转到书橱上、离地大约有十英尺的皮特先生的半身像上。
  “我亲爱的先生,”托克斯小姐天真地红了红脸,说道,“对于这位明确提到了的皮普钦太太,也许我得说一下,令妹对她的赞词是她当之无愧的。许多当今已成为社会重要人物的女士们与先生们都曾受惠于她的教养。现在跟您讲话的鄙人也曾经一度接受过她的管教。我想,名门贵族的青少年对她的所都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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