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 第168章

  “那个爬虫!”卜特答。
  “什么爬虫?”匹克威克先生说,四面看着很怕踩了什么长得特别大的黑甲虫,或者像生了水肿病的大蜘蛛。
  “那个爬虫,”卜特低声说,拉住匹克威克先生的手臂,手指那个陌生的客人,“那个爬虫——史罗克,《独立报》的!”
  “或许我们还是避开的好,”匹克威克先生低声说。
  “决不,先生,”卜特答——在犹豫不决中鼓着酒后的勇气——“决不。”说了这些,卜特先生就在对面的一把高背长靠椅上坐好,从一小卷报纸里选出一张,开始阅读着,对抗他的敌人。
  卜特先生当然看的是《独立报》,史罗克先生呢,当然是《新闻报》;两位绅士各自用怀恨的大笑和讽刺的鼻息明白表示他对另一位的作品的轻视;随后,他们开始运用更公然的说法,类似“荒谬”、“卑劣”、“凶恶”、“骗子”、“无赖”、“囗”、“龌龊”。“粘液”、“阴沟水”等批评字眼。
  鲍伯·索耶和班·爱伦两位先生怀着一定程度的快乐看着,这种种敌对和仇恨的表示,甚至于附带着给那正被他们用劲抽着的雪茄添了很大的味道。到他们开始觉得乏味的时候,爱玩鬼把戏的鲍伯·索耶先生极有礼貌地对史罗克说:
  “你看够了你的报纸的时候,先生,请允许我看一看吧?”
  “你会发现你为这可鄙的家伙费神是很不值得的,先生,”史罗克答,投给了卜特一种撒旦式的斜视。
  “这张你现在就可以拿去,”卜特抬起头来说,忿怒得脸色发白,并且由于相同的原因话声都颤抖着。“哈!哈!这个家伙的无耻会叫你觉得很有趣呢。”
  “东西”和“家伙”都是用着重的强调口吻说的;两位编辑先生的脸开始因为挑战而发烧了。
  “这个可怜人的下流恶劣极了,”卜特说,装做对鲍伯·索耶说话,却怒冲冲地斜视着史罗克。
  这时,史罗克先生非常开心地大笑一声,把报纸叠得便于读新的一栏的样子,说,这个傻瓜真叫他觉得有趣。
  “这家伙是一个多么不知廉耻的冒失鬼呵,”卜特说,脸从粉红色变成大红色了。
  “你读过这个人的什么笨话吗,先生?”史罗克问鲍伯·索耶说。
  “从来没有,”鲍伯答:“写得特坏吗?”
  “啊,坏极了!坏极了!史罗克答。”
  “的确!嗳呀,太可怕了!”卜特在这当儿大叫说,一面还装做认真在看报。
  “若你能够吃力地看几句恶毒、下贱、虚伪、伪誓、欺诈和伪善的文章,”史罗克说,把报纸递给鲍伯,“那你可能有所获,就是这不合法的爱讲废话的人的文笔会引得你发一阵大笑。”
  “你说什么,先生?”卜特问,抬着头,激昂得浑身发抖。
  “那关你什么事,先生?”史罗克答。
  你说不合文法的爱讲废话的人,是吗,先生?”卜特说。
  “是的,先生,是我说的,”史罗克答:“我还要说蓝色的讨厌东西,先生,若你更欢喜那说法的话;哈!哈!”
  卜特先生对于这诙谐的侮辱不屑一顾,只是悠闲地叠起他那份《独立报》来,小心地揿揿平,放在靴子底下踩碎,彬彬有礼地对上面吐一口唾沫,于是把它扔进火炉。
  “瞧,先生,”卜特说,从炉灶旁边退开,“对付办这报的蝮蛇,我就用这样的方法,要不是我——算他运气——被国家的法律束缚着的话。”
  “就这么对付他吧,先生!”史罗克叫,跳起来:“在这种时候,先生,他是肯定不向法律求救的。对付他吧,先生!”
  “听呀!听呀!”鲍伯·索耶说。
  “再公平也没有了,”班·爱伦先生说。
  “就这么对付他吧,先生!”史罗克又说一遍,声音特别大。
  卜特先生对他射了鄙夷不屑的眼色,那眼光会叫一只铁猫也畏缩呢。
  “就这么对付他吧,先生!”史罗克又说,声音比刚才更大。
  “我不,先生,”卜特答。
  “啊,你不,你不吗,先生?”史罗克先生用嘲讽的态度说:“你们听见啦,绅士们!他不;不是因为他害怕;啊,不是,他不。哈!哈!”
  “我把你当作,先生,”卜特先生说,被这讥讽打动了,“我把你当作一条蝮蛇。我以为你,先生,是一个因为最无耻。丢脸和可僧的社会活动而使自己不肯于人群的人。先生,无论是你个人方面或者政治方面,我都把你看作一条最无比的和最纯粹的腹蛇。”
  这愤慨的“独立者”没有听完这种人身攻击,就抓起他的塞满了零碎东西的毡袋,趁卜特转过身去的时候,把它举在空中,让它打了一圆圈落到卜特头上,恰好打中卜特的是装着一把大头发刷子的那个袋角,因此发出一声全厨房都能听见的锐利的“扑通”声,并且使卜特马上跌在地上了。
  “绅士们,”卜特跳起来抓住一把火铲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叫,“绅士们!看上天的面上好好想想——救命啊——山姆——来——请你们——来劝架呀,大家来呀。”
  匹克威克先生这样不连贯的叫唤着,冲进狂怒的交战者之间,赶上去正好身体这一边受了毡袋的打击,另外一边受了火铲的捶打。不清楚是伊顿斯威尔的公意的代表们怨恨得盲目了呢,还是因为这两位精明论客看出来有第三者在他们中间承受一切打击这种好处呢,总之他们对于匹克威克先生一点儿不加注意,只顾非常有劲地激战着,毫无惧色地频频运用毡袋和火铲。匹克威克先生无疑要由于他的仁慈干预而足足地挨一顿打了,幸好维勒先生听见了主人的叫唤,冲了进来,随即抓起一个面粉袋把那位雄伟的卜特连头带肩套住,紧紧抓住了他的两肘,很有效地拦住了这场冲突。
  “把另外那个疯子的毡袋拿掉,”山姆对班·爱伦和鲍伯·索耶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旁边躲躲闪闪,每人手里拿着一根乌龟壳做的刺络针,预备给第一个被打昏的人放血。“把它丢下来,你这无聊的小人儿,要不我就把你闷死在里面。”
  “独立者”被这些威胁吓住了,也是喘着气,所以就让人家缴了械;维勒先生从卜特身上取下了灭烛帽,向他下了一个警告放他自由。
  “你们安静睡去吧,”山姆说,“要不我就把你们两人同放在一张床上,让你们扎住了嘴巴打个分晓,就是有一打人玩这些把戏的话,我也这么办。你呢,先生,请你到这里来吧。”
  对主人这么说了,山姆就拉住他的手臂,带他走了,同时,敌对的编辑先生们在鲍伯·索耶先生和班杰明·爱伦先生各别监视之下被老板分头领去睡觉;他们一路走,一路吐出许多极为难听的恐吓话,并且含糊其辞地约定第二天拚个你死我活。然而当他们思量一番之后,觉得他们在印刷品上拚一拚更好一些,所以他们就不再耽搁地重新开始了不共戴天的敌对行为;而他们的英勇就响遍了全伊顿斯威尔——在纸上。
  第二天一早,别的旅客都还没有起床,他们就各自搭了一辆马车走了;现在天气已经晴朗了,那轻马车上的伙伴们就又把他们的脸朝着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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