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 第151章

  太太们认为那是非常奇怪的事,不过一致认为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否则道孙和福格不会派人来;而且;既然事情急迫,她就应该立刻上道孙和福格那里去。
  被自己的律师这样急得要命地寻找,这是相当叫人骄傲和得意的;这一点,对于巴德尔太太决不是意料中的事,尤其是因为可以合情合理地推测到这件事会使她在二楼房客心目中的地位提高。她笑了一笑,装出非常心烦和疑惑的神情,而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说她必须去一次。
  “不过你走了这么一趟不要吃点东西吗,杰克孙先生?”巴德尔太太劝诱地说。
  “暖,的确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杰克孙答,“并且我这儿还有一个朋友,”他继续说,朝那拿着木棍子的人那边看看。
  “啊,请你的朋友过来吧,先生,”巴德尔太太说。“请你叫你的朋友来吧,先生。”
  “啊,谢谢你,我想不用了,”杰克孙先生说,态度有点不安。“他不大习惯和太太们交际,会使他害羞。如果你叫茶房拿点不掺水的酒给他,他不会马上喝下去的,不会的呢!——不信试试看!”杰克孙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手指有趣地绕着鼻子转着,提醒他的话是讥讽口气。
  茶房马上被派到害羞的绅士面前,害羞的绅士喝了点什么;杰克孙先生也喝了点,太太们为了招待客人也喝了点。然后杰克孙说是动身的时候了;听了这话,山得斯太太、克勒平斯太太和汤姆(他们是被安排了陪伴巴德尔太太的;其余的留给赖得尔先生照应和保护)都上了马车。
  “伊隆克,”巴德尔太太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杰克孙说了:抬头看看坐在驾驶座上抽雪茄的带木棍子的人。
  “唔。”
  “这就是巴德尔太太。”
  “啊,我知道,早就知道了,”那人说。
  巴德尔太太上了车,杰克孙先生也跟着上了车,他们就走了。巴德尔太太忍不住把杰克孙先生的朋友所说的话回忆起来。机灵的家伙啊,这些吃法律饭的人:天啊,他们可真会认人啊!
  “诉讼费是讨厌的事,不是吗?”杰克孙说,这时候克勒平斯太太和山得斯太太都睡着了:“我是说你的诉讼费的账单啊?”
  “他们拿不到这笔钱我很抱歉,”巴德尔太太答。“不过,如果你们这些搞法律的绅士做这些事情是投机,那么你们一定会常常受到损失的,你知道。”
  “我听说,你在审判之后给了他们一张你的诉讼费总数的具体字据,”杰克孙说。
  “是的。那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巴德尔太太答。
  “当然啰,”杰克孙冷冷地回答。“完全是一种形式,完全是。”
  他们继续前进,巴德尔太太睡着了。过了一会,马车一停把她惊醒了。
  “天啊!”这位太太说。“我们到了弗利曼法庭吗?”
  “我们没有走那条道路,”杰克孙答。“请下车吧。”
  还没有清醒的巴德尔太太照着做了,那是个奇怪地方:——一堵高墙,正中有一扇大门,里面点着一盏煤气灯。
  “喂,女士们,”拿木棍子的人叫道,探头往马车里看看,叫醒山得斯太太,“来吧!”山得斯太大喊醒她的朋友,下了车。巴德尔太太倚着杰克孙的胳臂,手拉着汤姆,已经走进了大门口。她们也跟进去。
  他们走进的房间比大门更古怪。很多男人站在那里!而且他们都直眉瞪眼的!
  “这是什么地方呀?”巴德尔太太问,站住脚。
  “不过是我们的一个公共机关罢了,”杰克孙答,催促她又穿过一道门,还回头看看别的太太们是否跟着来了。“小心点,伊萨克!”
  “很妥当,”拿木棍子的人回答。门在他们后面慢慢地关起来了,他们走下一小段台阶。
  “我们终于到了,万事大吉,巴德尔太太!”杰克孙说,兴高采烈地四面看看。
  “你是什么意思呀?”巴德尔太太心里非常惊慌地问。
  “是这样,”杰克孙答,把她拉到一边:“不要怕,巴德尔太太。再没有比道孙更高明的人,太太,也没有比福格更仁慈的人了。公事公办,强制你来付诉讼费那是他们的责任。但是他们亟力避免使你的感情受刺激。你回想一下事情办得这样漂亮,心里特别安慰呢!这是弗利特监狱,夫人,祝你夜安,巴德尔太太。晚安,汤姆!”
  杰克孙同那拿木棍子的人刚刚走掉的时候,另外一个又在旁边看着,手里拿着一把钥匙的人就来领那位手脚无措的女性从另外一段台阶走进一道门。巴德尔太太拚命大叫起来;汤姆吼起来;克勒平斯太大缩做了一团;山得斯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脚就跑。因为,在那里站着受了损害的匹克威克先生,他是夜里出来透透空气;他旁边倚着塞缪尔·维勒。山姆看见巴德尔太太,带着有意挖苦的有礼貌的脱一脱帽子,而他的主人愤怒地掉头而去了。
  “不要为难这个女人,”看守对维勒说:“她是刚进来。”
  “犯人!”山姆说,连忙戴好帽子。“原告是谁呀?为了什么呀?说吧,老朋友。”
  “道孙和福格阿,”那人回答:“强迫偿付诉讼费。”
  “喂,乔伯,乔伯!”山姆喊,冲到过道里,“跑到潘卡先生那里去,乔伯;我要他马上来。我看这里面有苗头。有文章。嗳呀,老板呢?”
  但是这问话没有答复,因为乔伯一接到任务立刻动身去了,而巴德尔太太确实已经昏厥了。
  第47章
  主要是关于公事,
  和道孙和福格获得的利益。
  文克尔先生在离奇的情境之下重新出现。
  事实证明匹克威克先生的仁慈比他的顽固更强烈
  乔伯·特拉伦向荷尔蓬奔去,绝不降低速度:有的时候在街上跑,有时在人行道上,有时在阳沟里,全看一路上的男人、女人、小孩和马车的拥挤情形而改变,在每一条大街的岔口上,他不顾一切阻挡,一步不停,一直跑到格雷院的大门口。尽管他拼命赶,他到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上差不多半点钟了,而当他找到潘卡先生的洗涤女仆的时候,已经离监狱关门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这女佣和一个结了婚的女儿住在一起,女儿嫁给了一个不住在本区的茶房,他租了某条街上的某一号房子的二楼上,那里紧靠着一个什么糟坊,在格雷院胡同后面的什么地方。找到洗涤妇之后,还得把劳顿先生从喜鹊的残桩饭店的后间里找出来;乔伯刚达到目的,交代了山姆·维勒的口信之后,钟已经打了十点。
  “瞧,”劳顿说,“现在太迟了。你今天夜里进不去了;你被关在大门外了,我的朋友。”
  “不要管我,”乔伯答,“不管什么地方我都可以睡。但是,今天晚上拜访一下潘卡先生不是更好吗,那么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到那边去了?”
  “唉,”劳顿稍为想了一下之后回答说,“如果是旁边的随便什么人的事,潘卡也许不大高兴我到他家去的;不过,既然是匹克威克先生的呢,我想我不妨自做主张,雇一辆马车,带上办公室的账。”决定了按照这种方法行事,劳顿拿了帽子,要求在座的人们在他暂时缺席的时候指定一位代理主席,然后领路走到最近的马车站,叫了一部最漂亮的马车。叫车夫把车赶到拉塞尔广场的蒙泰哥街。
  潘卡先生这里正举行宴会,足以证明的是:客厅窗户里的灯光,一架矫正过音的大钢琴的声音,和从里面传出的一种可以矫正一下音色的细小的钢琴声;还有一股很香的肉味,弥漫在台阶和门口,事实上,是有两位非常好的乡村代理人正好同时进城,所以就召开了这次愉快的小小聚会来欢迎他们,包括人寿保险处的秘书史尼克斯先生,优秀的法律顾问普劳西先生,三位律师,一位破产法院的委员,一位法学院来的特别律师,他的一位学生,小眼睛的青年人。
  写过一部关于让渡法的有趣的书,那里面有许多旁注和引证;另外还有几位优秀而出色的人物。矮小的潘卡先生听见低声通报他的文书求见,就从一群人中间走出来;走到饭厅里,看见劳顿先生和乔伯·特拉偷模糊地出现在一支厨房蜡烛光线里面:那蜡烛是一位由于按季拿工钱而降低身价地走出来的、穿着丝绒短裤和棉袜子的绅士、带着看不起文书和一切与“写字间”有关的东西的适当的轻蔑、放在桌上的。
  “喂,劳顿,”矮小的潘卡先生说,关上房门,“什么事呀?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信件?”
  “不是,先生,”劳顿答。“这位是匹克威克先生那里来的人,先生。”
  “匹克威克先生那里来的吗,呃?”那位矮小的人说,快速转过来对着乔伯,“好;什么事情呢?”
  “道孙和福格强迫巴德尔太太偿付诉讼费了,先生,”乔伯说。
  “不会的!”潘卡叫,两手插进口袋,倚在碗橱上。
  “是真的,”乔伯说。“好像审判之后他们就从她那里搞到一张诉讼费的承认字据。”
  “了不得!”潘卡把两只手由口袋里抽出来,用右手的指关节敲着左掌,加重语气说,“他们真是同我打过交道的人中间最聪明的无赖了!”
  “我见识过的最厉害的律师啊,先生,”劳顿发表意见。
  “厉害!”潘卡响应说。“真不知道怎么答复他们。”
  “真是的,先生,真不知道,”劳顿答;随后,师徒两位带着高兴的脸色,深思了一会,好像他们是在搜索人类的智慧得出来的最妙、最聪明的一种发现。等他们从赞叹的出神状态稍稍恢复过来一点的时候,乔伯·特拉偷就把他的任务的其余部分也都说了。潘卡深深地点点头,掏出表来。
  “明天十点正,我就到那里,”矮小的人说。“山姆是很对的。告诉他吧。你要喝杯葡萄酒吗,劳顿?”
  “不,谢谢你,先生。”
  “我想你的意思是要的,”矮小的人说,转身在碗橱里找酒瓶和杯子。
  劳顿的意思的确是要的,所以他就不再提了,却用最低的声音问乔伯挂在壁炉对面的潘卡的画像是不是像得出奇,乔伯当然回答说是的。这时酒倒出来了,劳顿就举杯祝贺潘卡太太和孩子们的健康,乔伯就举杯祝贺潘卡。穿丝绒短裤和棉袜子的绅士认为送出写字间的人不在他的责任范围之内,所以言行一致拒绝命令,于是他们就只好自己送自己了。律师回客厅去了,文书去喜鹊和残桩饭店,乔伯就上道院花园菜市去找一只菜篓子过夜。
  第二天早上准确在约定的时间见面,那位好心的矮小的代理人敲开了匹克威克先生的房门了,山姆·维勒很迅速地开了门。
  “潘卡先生来了,先生,”山姆向匹克威克先生通报,那时匹克威克先生正带着沉思的神情坐在窗口。“非常高兴你偶尔来看看,先生。我想东家有几句话要和你谈谈呢,先生。”
  潘卡会意地看了一看山姆,表示他懂得不要说他是被请来的:赶快招呼他走过去,靠近他的耳朵简略地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喂,真的吗,先生?”山姆说,非常吃惊地倒退了一步。
  潘卡点点头,微笑。
  塞缪尔·维勒先生看看这位矮小的律师,然后看看匹克威克先生。然后看看天花板,然后又看看潘卡;咧开嘴巴露出了牙齿,纵声大笑,最后,从地板上抓起他的帽子,不作任何解释,就跑掉了。
  “这是什么意思呀?”匹克威克先生问,惊讶地望着潘卡。“什么事情把山姆搞成这种非常奇怪的状态呀?”
  “啊,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潘卡答。“喂,我的好先生,把你的椅子拉到桌子旁边来。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
  “那是些什么文件呀?”小矮子把一小卷用红毛线扎着的文件放在桌上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问。
  “巴德尔和匹克威克案子的文件,”潘卡答,用牙齿咬开线结。
  匹克威克先生把椅子的腿在地上使劲地一拉,然后扑通向里面一坐,合起双手,严厉地——如果匹克威克先生真有严厉的态度的话——看着他的法律界的朋友。
  “你不高兴听见这个案子吗?”那个小矮子说,还在忙着结案。
  “不,的确不高兴,”匹克威克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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