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 第117章

  “我但愿断了的是这些佣人的脖子,”高个儿咆哮说。
  “我要麻烦你们再敲门了,对不起,”道拉太太非常有礼貌地说。
  矮胖子又敲了几次,没有产生一点儿效果。高个儿非常不耐烦了。就上去代替了他,断断续续地两下两下地大敲起来,像个发疯的邮差。
  终于,文克尔先生开始梦到在一个俱乐部里开会,会员们不很听指挥,因此主席不得不大敲桌子来维持秩序;后来,他模模糊糊地梦到一个拍卖行,里面也没有人开价竞买,拍卖的人什么都自己买进;最后,他开始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敲大门。为了弄个明白,他安静地在床上逗留了十分钟的样子,听着;他数到三十二三下,觉得很够了,于是深信自己是非常清醒的。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门环继续响下去。
  文克尔先生跳下床,根本想不出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匆匆穿上袜子和拖鞋,把睡衣裹在身上,借着火炉的微火点着一支扁蜡烛,连忙跑下楼去。
  “终于有人来了,太太,”矮轿夫说。
  “我愿意在他后面用小锥子戳他一下,”高个儿唠叨说。
  “谁呀?”艾克尔先生喊,解着链条。
  “别尽站着问问题了,你这铁脑袋的东西,”高个儿很鄙夷地回答说;以为问的人一定是佣人:“快点开门。”
  “开呀,赶快,木头眼皮子的人,”另外一个加上这一句,作为鼓励。
  文克尔先生似睡非睡的、呆板地听从了命令,把门开了一点向外窥视。他看见的第一样东西是小孩子手里的火把的红光。他被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吓了一跳,认为也许是房子失了火,就连忙把门敞开,把蜡烛举过头顶,焦急的注视着前面,弄不大清他所看见的是轿子还是救火车。一刹那,刮来一阵狂风;蜡烛被吹熄了;文克尔先生觉得身不由己地被推到台阶下去;门也被吹得砰的一声紧闭了。
  “唔,年青人,你这下子可好了!”矮轿夫说。
  文克尔先生从轿子窗户里看见一张女人的脸,连忙转过身来,用力的扣打门环。并且疯狂的喊轿夫把轿子抬走。
  “抬走,抬走,”艾克尔先生喊。“有人从别处的房子里出来了;让我躲进轿子里去。把我藏起来——帮我一下。”
  他冷的一直在抖;而每次举手打门环的时候,风就把他的睡衣吹得惨不忍睹。
  “那些人走到新月街来了。里面有妇女;用什么东西把我遮起来吧。站在我面前!”文克尔先生嘶叫说。但是轿夫们笑得要死,一点也不能帮他的忙,而妇女们步步紧迫愈来愈近了。
  文克尔先生最后茫然地敲了一阵门;妇女们已经只隔着几家大门了。他丢掉熄了的蜡烛——那是他一直高举在头上的——光明磊落地跳进道拉太太的轿子。
  此时,克莱多克太太终于听见敲门的声音和人的叫声了;她正拖延着把比睡帽更像样的东西戴上头之后,立即赶到二楼前面的客厅里,打算搞明白是不是道拉太太回来了。她正在文克尔先生冲进轿子的时候推上了窗框,她目睹下面所进行的事情;立刻发出一声高亢而凄惨的吼叫,喊道拉先生赶快起来,因为他的太太正要和另外一位绅士私奔了。
  一听这话,道拉先生突然像印度橡皮球似的蹦下床,跑到前间里,他刚到一个窗口的时候正好匹克威克先生也推开了另外一个:他们两人的眼光所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文克尔先生钻进轿子。
  “守夜的,”道拉愤怒地说:“阻止他——抓住他——看牢他——关起他来,等我下来。我要割他的喉咙——给我一把刀——割一个半圆口子,克莱多克太太。我要割!”于是,这位愤慨的丈夫挣脱了尖叫着的女房东和匹克威克先生,拿了一把小小的菜刀冲上街去。
  但是文克尔先生并不等他。他一听见凶猛的道拉的可怕的恐吓,就跳出轿子——完全像跳进去的时候一样地迅速——把拖鞋向街上一掼,赤脚在新月街上兜圈子跑起来,后面紧跟着道拉和守夜的人。他一直跑在前头;第二次回到门口的时候门正开着,他就跑了进去,砰的一声把门撞在道拉的脸上,上楼进了自己的屋里,锁了门,放了一只洗脸盆架、一口衣柜和一张桌子抵住它,并且收拾好了少数必需品,预备无一亮就逃跑。
  道拉赶到门外面,从钥匙孔里表现出他的坚强的决心,第二天一定要割文克尔先生的喉咙;随后,客厅里起了一大片喧哗声,其中匹克威克先生的声音清晰可见,那是在积极调解;这之后,同院的人们各自回到各自的卧室去了,一切又回到寂静。
  在整个这一段时间里,山姆到哪里去了?这问题并非不可能被人提问的。下一章我们就要说一说他的线索。
  第37章
  忠实记述维勒先生的外出,
  因而描写他被邀请参加的夜会;
  并且说到他如何受匹克威克先生之托,
  去办一件微妙而重要的差使
  “维勒先生,”克莱多克太太说,就是在那变故多端的当天早上,“这儿有你一封信。”
  “那应该很古怪哪,”山姆说,“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罗,因为我记不起我的熟人中间有人会给我写信的。”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克莱多克太太说。
  “一定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我的朋友中间才会写出一封信来,”山姆答,迟疑地摇摇头:“简直就是天翻地复,就像那青年人发病的时候说的罗。这信不会是老头子寄来的,”山姆说,看着信封上写的姓名地址。“他经常写的印刷体,因为他是从卖票房的大布告开始学写字的。这封信到底是从哪里寄来的,这真是件很反常的事。”
  山姆说了这话,像许多人在弄不清寄信人是谁的时候常做的那样,看看封缄,又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又看看侧面,又看看姓名地址;然后,作为最后的确定,不妨也看看里面,也许可以有所发现。
  “是用金边信纸写的,”山姆拆开信的时候说,“拿青铜色的蜡用大门钥匙的头封的口。现在且看看吧。”维勒先生于是带着非常严肃的脸色读之如下:
  巴斯的仆人们的一部分优秀分子对维勒先生表达他们的敬意,并且请他光临今天晚上的友谊的晏会[注],桌上有一只煮羊腿和其他普通的配菜。晏会就席时间为九点半正。
  包着这请帖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约翰·史毛卡先生,就是几天之前很荣幸和维勒先生在他们大家熟识的班顿先生家里见过面的那位绅士,现在给维勒先生奉上这份请帖。假使维勒先生可以在九点钟去看约翰·史毛卡先生,他就可以和维勒先生同去,以便加以介绍。
  (签名)约翰·史毛卡。
  信封上写的是寄到匹克威克先生家,给××维勒老爷;左角上用了一对括号,里面写了“连达”[注]两个字,是给送信人的提币。
  “唔,”山姆说,“这可是不是有点儿太带劲了。我倒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只煮羊腿就叫做宴会。我不懂他们把红烧的又叫做什么了。”
  虽然如此,山姆并不利用时间来仔细想这个问题,径自走到匹克威克先生面前,要求允许他晚上出去。请假顺利批准。得到许可以后,山姆·维勒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就带了大门钥匙逍逍遥遥地大步向女王广场走去;他一走到那里,就高兴地看见约翰·史毛卡先生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把他的撒上粉的头倚在一根路灯柱子上,用一根琥珀烟嘴抽着雪茄。
  “你好吗,维勒先生?”约翰·史毛卡先生说,一只手优雅地挥一挥帽子,同时用祥和的态度把另外一只轻轻地挥动着。“你好吗,先生?”
  “唉,应该说是复元了,”山姆答。“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呀,我的好朋友?”
  “不过一般罢了,”约翰·史毛卡先生说。
  “啊,你工作得太辛苦了,”山姆说。“我怕你太辛苦;那不行啊,你知道;你决不能放纵你那种顽强的气魄呀。”
  “那倒没什么,维勒先生,”约翰·史毛卡先生答,“还有劣质酒的作用大;恐怕我从前实在是太放荡了。”
  “啊,那就是了,是吗?”山姆说:“那是不太好的毛病呵。”
  “可是,那种引诱,你知道的,维勒先生,”约翰·史毛卡先生说。
  “唉,可不是嘛,”山姆说。
  “跳进社会的漩涡里了,你明白的,维勒先生,”约翰·史毛卡先生说,叹一口气。
  “实在太可怕!”山姆答。
  “不过总是这样的,”约翰·史毛卡先生说:“假如你的命运要你过社会生活,具有社会地位,那末,别人能够挣脱的诱惑,你对它们却只有服从的份儿。”
  “恰恰和我的舅舅走上出风头的路的时候说的一模一样罗,”山姆说,“而这位老绅士是非常对的,因为他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喝酒喝得送了命。”
  约翰·史毛卡先生听见把他和一位已故的绅士之间划上了等号,表露出非常气愤的模样;但是山姆的脸上是一种不动声色的镇静的态度,他就变换了心思,脸色重新和善起来。
  “也许我们还是去的好,”史毛卡先生说,看了看藏在很深的表袋底里的一只铜表;用一根黑色的链子把那只表提到袋口上来,带子另外一头系了一个铜钥匙。
  “大概是,”山姆答,“否则他们吃喝过多,那就坏了事啦。”
  “你喝过泉水没有,维勒先生?”他们一同向大街走去的时候,他的同伴问。
  “喝过一次,”山姆答。
  “你感觉怎么样,先生?”
  “我觉得是心里特别地不舒服,”山姆答。
  “啊,”约翰·史毛卡先生说,“你大概是不欢喜冷热矿的味道吧?”
  “我不太明白那玩艺儿,”山姆说。“我觉得它们有很强烈的、热熨斗的味道。”
  “那就是冷热矿呀,维勒先生,”约翰·史毛卡先生鄙夷地说。
  “得,假如是的,那也不过是一个非常没有意义的字眼,”山姆说。“大概是的吧,不过我是对于化学不太懂,所以不能说什么罗。”说到这里,山姆·维勒开始吹起口哨来,使约翰·史毛卡先生大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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