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 第94章

  “那云来来去去变化了许多次,它给了加布利尔·格勒怕许多教训,但是他呢,虽然肩膀被妖怪的脚踢了又踢,因而痛得像刀割,却一直是怀着怎么也不能降低的兴趣看下去。他看到,工作勤奋、用劳动的报酬换取少量面包的人,是高兴而快乐的;而对于最愚昧无知的人,大自然甜蜜的面孔是欢乐的永不停息的源泉。他看到,那些在细心的抚育和亲切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人,遇到穷困而不沮丧,受到痛苦而能超脱,因为在他们自己心里就有快乐、满足和安宁的事情,虽然他们的遭遇足以把许多不如他们的人压得粉碎。
  他看到,上帝的一切创造物之中最温柔最脆弱的女人,却常是最能够超脱忧烦痛苦的;而他看到那是因为她们在内心深处有一股永不枯竭的泉水——热情和献身的泉水。此外,他看到,像他这样的人们,责骂别人的欢乐,却是这美好的世界上的污秽的萎草;于是他把世上一切的善和一切的恶去比较,他得到一个结论,这世界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很可喜可敬的世界。他一达到这个结论,那遮掩着最后一幅图画的云,似乎就遮宠了他的知觉,抚慰他安然入睡。那些妖怪一个一个地从他眼前消失了;到最后一个消失了的时候,他就睡着了。
  “加布利尔·格勒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看见自己直挺挺地躺在坟场里一块平坦的墓碑上,柳条瓶子空空地倒在他身旁,他的上衣、铲子和灯丢在地上,被一夜的霜雪染成白色了。他开始看见妖怪坐的那块墓碑,笔直地竖立在他面前,而他昨夜所掘的墓坑也就在他身边不远。开头他怀疑他的遭遇的真实性,但是他想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到的肩膀上的疼痛,证明妖怪的踢是真的。他记得那些妖怪曾用墓碑做跳背游戏,而雪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所以他又怀疑起来;但是不一会儿他就明白了,因为他想起来,他们既然是妖怪,当然是不留脚印的。所以加布利尔·格勒伯挣扎着站起来,因为他的背痛;他扫掉上衣上的霜,穿好上衣,转身向镇上走去。
  “但是,他已经改变了,而他又不愿意回到以前的环境里,因为他怕他的悔改会遭人嘲笑,他的自新不会让人相信。他犹疑了一会儿,随后,漫无目的地到处到处流浪找面包了。”
  “那天人们在坟场里发现了灯笼、铲子和柳条瓶。最初,关于杂役的命运有许许多多的猜疑,但是很快就断定他是被妖怪带走了;少不了有些可以相信的见证人,曾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骑着一匹栗色的马掠过天空,那马瞎了一只眼睛,长着狮子的后腿,熊的尾巴。最后,这一切人们都真诚地相信了;那新来的杂役还经常把一件证物给好奇的人看,换一点很少的报酬,那东西是教堂顶上的风信鸡的一部分,挺大的一片,据说是事后一两年上述的马临空飞过的时候不小心踢下来,被他在坟场里拾到的。
  “不幸,这些故事被十年之后加布利尔·格勒伯的出人意料的出现稍稍打乱了。他出现的时候是一个衣衫褴褛、心满意足。害风湿病的老人了。他把他的故事告诉了牧师,也告诉了市长;后来这事渐渐被认作一桩历史,这样一直流传到今天。风信鸡的故事的信徒们曾经也错信过人家的话一次,就很不容易被人说服得改变过来,所以他们就尽量打扮出很聪明的样子,耸耸肩,摸摸额头,咕噜着说是加布利尔·格勒伯喝多了杜松子酒,在那平坦的墓碑上睡着了;他们故意说他见过世面、变得聪明些了的说法’,来解释他想像他在妖怪的地窖里所亲眼所见的种种事件。
  但是这种意见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成为普遍流行的意见,慢慢地就消灭了;且不等事情到底如何,既然加布利尔·格勒伯得了风湿病,一直到死,那末这个故事,如果没有更好的教训的话,至少有一个教训——那就是,假使一个人发起乖戾的脾气独自一个人在圣诞节夜里喝酒的话,他可就决不希望弄到一点点儿好处,纵使喝的是再好不过的酒,纵使超过标准浓度许多度数、像加布利尔·格勒伯在妖怪的地窖里所见到的那样的东西。”
  第30章
  匹克威克派们如何结识了
  两位属于某种自由职业的可爱青年;
  他们如何在冰上游戏取乐;
  以及他们的访问如何告终
  “喂,山姆,”圣诞节的早晨,匹克威克先生在那位得宠的仆人手里拿了他的热水走进卧室的时候说。“还结着冰吗?”
  “洗脸盆里的水又结了一层冰哩,先生,”山姆回答说。
  “寒冷的天气呵,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
  “对于穿得暖暖的人正是好时候呢,就像北极熊在溜冰的时候对它自己说的罗,”维勒先生答。
  “再过一刻钟我就下楼,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一边解开睡帽。
  “很好,先生,”山姆回答。“下面有两个锯骨头的呢。”
  “两个什么!”匹克威克先生喊,坐起身来。
  “两个锯骨头的,”山姆说。
  “什么锯骨头的?”匹克威克先生问,所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活的动物还是什么吃的东西。
  “什么!你不知道锯骨头的是什么吗,先生?”维勒先生问。“我还以为每人都知道锯骨头的就是外科医生呵。”
  “啊,外科医生呵?”匹克威克先生说,微笑一下。
  “正是呵,先生,”山姆答。“可是现在这两个在下面的,却不是挂牌的正经的锯骨头的;他们还在学。”
  “换句话说,他们是医科学生吧,我想?”匹克威克先生说。
  山姆·维勒点点头。
  “我很高兴,”匹克威克先生说,使劲把睡帽往床单上一摔。“他们是可爱的家伙——非常可爱的家伙:具有由于观察和思索而成熟的判断力,还有由于阅读和研究而提高的爱好。我非常高兴。”
  “他们在厨房里炉灶旁边抽雪茄,”山姆说。
  “啊!”匹克威克先生说,搓着手,“洋溢着自然的热情和充足的元气。正是我很欢喜的。”
  “他们,”山姆说,不注意他的主人的插嘴,自管自说下去,“他们中间的一个把腿放在桌上,喝不加水的白兰地,另外一个呢,那个带夹鼻眼镜的,膝盖里夹一桶牡蛎,迅速地剥开吃,把壳子瞄准那小瞌睡虫扔,他坐在灶角里睡得很香。”
  “天才们是各有各的爱好,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你去吧。”
  山姆于是去了。在一刻钟完了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下去吃早饭。
  “他终于来了!”老华德尔说。“匹克威克,这位是爱伦小姐的哥哥,班杰明·爱伦先生。我们叫他班,他愿意的话也可以这样叫他。这位绅士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
  “鲍伯·索耶先生,”班杰明·爱伦插上了这话,鲍伯·索耶先生就和班杰明·爱伦先生同时大笑。
  匹克威克先生向鲍伯·索耶先生鞠躬,鲍伯·索耶先生向匹克威克先生鞠躬。随后,鲍伯和他的非常知己的朋友就一同专心地吃起面前的食物来,匹克威克先生就可以偷看他们的机会。
  班杰明·爱伦是一个粗气的、强壮的、矮胖的青年,黑头发剪得短短的,白脸颊长长的。他戴着一副眼镜,围着白领巾。在他那件一直扣到下巴的、黑色的、单排钮扣的紧身外衣下面,露出椒盐色的平常数目的腿子,腿子完结的地方是一双没有完全擦上油的靴子。他的上衣的袖子虽短,却看不见亚麻布袖口的踪影;他的脸虽然有足够的地方允许衬衫领子来侵占,却没有丝毫类似这种附属品的东西光临。他的样子,整体说来,是一副有点儿发了霉的样子,并且发出加了充分香料的古巴斯[注]气味。
  鲍伯·索耶先生呢,穿了一件粗糙的蓝色上衣,那既不是大衣也不是紧身外套,却两种性质兼而有之,他有一种不修边幅的漂亮劲儿,和一种胜气昂然的步伐,那是一些青年绅士所独有的,他们白天在街上抽烟,晚上在街上叫啸,唤茶房的时候叫他们的教名,还有其他种种一样诙谐的行为。他穿着一条格子花呢的裤子,一件又大又粗的双排钮扣的背心;出门的时候,带一根有个大脑袋的粗手杖。他从不戴手套,整体上说来,有点像一个放荡的鲁滨孙·克罗索。
  这就是匹克威克先生在圣诞节的早晨在早餐桌上就座之后,介绍给他的两位人物。
  “美丽的早晨呵,绅士们,”匹克威克先生说。
  鲍伯·索耶先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意见,就向班杰明·爱伦先生要芥末。
  “你们今天早上是从很远地方来的吗,绅士们?”匹克威克先生问。
  “从玛格尔顿的蓝狮饭店,”爱伦先生简单地回答说。
  “你们昨天夜里到这就好啦,”匹克威克先生说。
  “是啊,”鲍伯·索耶先生答,“但是白兰地实在太好了,不能够一下子就丢开阿;是不是,班?”
  “当然,”班杰明·爱伦先生说:“雪茄也很好呀,还有猪排也同样是的;对吗,鲍伯?”
  “的的确确,”鲍伯说。两位特别要好的朋友重新对早餐进攻起来,比先前更加激烈,好像昨天夜里吃饭时的回忆使饭菜增加了滋味。
  “加油呀,鲍伯,”爱伦先生鼓励他的朋友说。
  “可不是吗,”鲍伯·索耶回答。说句公平话,他是加了油的。
  “再也没有比解剖更叫人胃口好的了,”鲍伯·索耶先生说,对桌上的人四周看了一眼。
  匹克威克先生微微打个冷颤。
  “对啦,鲍伯,”爱伦先生说,“你已经把那条腿解剖好了吗?”
  “差不多了,”索耶回答,一面说一面吃半只鸡。“就小孩子来说,那算是肌肉很发达的了。”
  “是吗?”爱伦先生漫不经心地问。
  “很发达,”索耶说,嘴里塞得满满的。
  “我已经登记了弄一条手臂,”爱伦先生说。“我们共同来解剖一个尸体,大家派遣得差不多了,就是找不到一个担当下脑袋的人。我希望你担当下来吧。”
  “我不,”鲍伯·索耶回答:“我吃不消那么大的花费。”
  “废话!”爱伦说。
  “吃不消,真的,”鲍伯·索耶说。“一部分脑袋我倒不在乎,整个一个脑袋可吃不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绅士们,”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听见女士们的声音。”
  匹克威克先生说过之后,女士们果然由史拿格拉斯、文克尔和特普曼诸位先生殷勤地陪伴着一同回来了,他们是出去作早晨的散步的。
  “嘿,班!”爱拉白拉说,那声调表示她看到她的哥哥之后倒不大愉快,反而很惊讶呢。
  “来接你明天回家去的,”班杰明答。
  文克尔先生脸色突然变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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