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 第80章

  第25章
  在许多趣事之中,说明纳普金斯先生多么威严而大公无私;
  维勒先生怎么打回乔伯·特拉偷先生的毽子,像打来的时候一样重。
  还有一件事情,读下去自然分晓
  维勒先生被带走的时候愤怒不己;针对格伦谟先生和他的伙伴们的相貌和举动而发的隐喻暗讽,数不胜数,对这些绅士挑战的言语,勇敢无比,他用这办法来发泄他的不满。史拿格拉斯先生和文克尔先生怀着很忧郁的心情聆听着他们的领袖从轿子里倾吐出来的滔滔如流的雄辩,特普曼先生主张盖上轿顶的诚恳的请求根本不能使这急流停顿一会儿。但是,当行列走进维勒先生碰到那位亡命之徒乔伯·特拉偷的那条弄堂里的时候,他的愤怒很快转为好奇,而好奇又很快换成一种惊讶。
  当那不可一世的格伦谟先生命令抬轿子的人站住,自己迈着威严而怪异的步子走到正是乔伯·特拉偷曾经从里面出来的那座绿色的大门口,把那门铃用劲拉的时候,听见铃声来的是一个打扮得很整齐的脸孔标致的女仆,她看见犯人们的反叛的相貌和听见匹克威克先生的慷慨激昂的演讲吓得举起了手,就叫麦士尔先生来。
  麦士尔先生把车道门开了一半,放进了轿子、被捕的人们和特别警察们;随即砰的一声当着群众的面把门关了;群众因为被关在外面而感到极度愤慨,并且因为急于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踢门和拉铃来发泄感情,这样闹了一两个钟头。这个举动,在位的人全都轮流参加了,除三四个幸运的人:他们在门上找到一个格子,虽一无所见,他们还是不停的在那里张望:就像有一个醉汉在街上被一辆小马车辗了,在做手术的时候,人们就在药房的玻璃窗上压扁了鼻子来张望的情形一样。
  轿子在正屋门前的台阶下面停了,门边放着两种龙舌兰的绿花盆,一边一盆。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被带进了客厅,麦士尔预先通报了之后,而且受了纳普金斯先生的吩咐,于是又从客厅把他们带到那位奉公不懈的官儿的驾前。
  那是激动人心的场面,是周密地布置好了使犯人们的心坎里感到恐怖并使他们对于法律的威严得到适当的认识的。在一顶大书厨前面,一张大桌子之后,和一部大书之前的一张大椅子里,坐了纳普金斯先生;这几样东西虽然大,但他坐的位置看起来比它们还大。桌上摆放着一堆一堆的文件:在文件堆的那头露出了竞克斯先生的头和肩膀,他尽量显示着很繁忙的样子。一伙人全进了房,麦士尔小心地关了门,呆在主子的椅子后面待命。纳普金斯先生向椅背上一仰,有着令人毛发悚然的庄严,审视着他的不情愿来的来客们的脸孔。
  “喂,格伦谟,那是谁?”纳普金斯先生说,指着匹克威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呢,作为他的朋友们的发言人,手里拿了帽子站在那里,用极度的礼貌和恭敬鞠了一躬。
  “这是匹克威克,大轮,”格伦谟说。
  “你算了吧,老打火石[注],”维勒先生插嘴说,挤到第一排来。“对不起了,先生,但是你的这个穿着黄色高统子的手下人实在是吃不了司仪的饭的。这位是,先生,”维勒先生推开了格伦谟,用有趣的亲昵的口吻继续对市长说,“这位是匹克威克老爷;这位是特普曼先生;那位是史拿格拉斯先生;再过去,那个是文克尔先生——统统都是很可爱的绅士,先生,你一定很乐于认识他们的;所以,你越是快些把你这些手下人罚在水牢里踩上一两个月的水车[注],我们就可以越早些获得愉快的谅解。先办正事,再寻快乐——正像理查三世在塔里暗杀了另外一个国王、闷死小宝宝们之前说的罗[注]。”
  这段话说到最后的时候,维勒先生用右胳臂肘擦擦帽子上的灰,对那位一直抱着说不出的敬畏一直听完的竞克斯先生和气地点点头。
  “这是什么人,格伦谟?”市长说。
  “非常无法无天的家伙,大轮,”格伦谟回答说。“他想劫走犯人,而且还殴打了警察,所以我们抓了他,带到这里来。”
  “你做得很对,”市长答。“他显然是个无法无天的恶徒。”
  “他是我的手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怒冲冲地说。
  “啊!他是你的手下,是吗?”纳普金斯先生说。“你们阴谋破坏司法行政和谋杀执法官史。匹克威克的手下,记下来,竞克斯先生。”
  竞克斯先生记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这家伙?”纳普金斯先生大发雷霆说。
  “维勒,”山姆回答。
  “对新门监狱的案件日程表来说是个不错的名字,”纳普金斯先生说。
  因为这是一句笑话;所以,竞克斯、格伦谟、德伯雷、麦士尔和全体警察,都大笑了五分钟之久。
  “把他的名子记下来,竞克斯先生,”市长说。
  “‘勒’字是两个‘L’,朋友,”山姆说。
  听了这话,一个倒霉的警察又笑了一声,因此市长就威吓说要马上把他抓起来。在这种时候,笑错了对象是危险的事情哪。
  “你住在哪里?”市长说。
  “哪里能住就住在哪里,”山姆答。
  “写下来,竞克斯先生。”市长说。“如此说来他是个浪人;不是吗,竞克斯先生?”
  “当然是的,市长。”
  “那末我要把他押起来。既然如此我应该把他押起来,”纳普金斯先生说。
  “这个国家的司法是很公平的,”山姆说。“市长押别人一次,自己就要受两次报应。”
  听了这么一句话,又有一个特别警察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努力装得那么出奇地严肃,所以市长马上就看出了是他。
  “格伦谟,”纳普金斯先生说,气得脸红了:“你怎么竟敢选了这样的一个不中用的和丢脸的人当特别警察?你怎么胆敢如此,先生?”
  “我很对不起,大轮,”格伦谟结结巴巴地说。
  “对不起!”大怒的市长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这种失职的行为的,格伦谟先生;得拿你做个榜样以儆效尤。把那家伙的警棍拿走。他喝醉了。你醉了,你这家伙。”
  “我没有喝醉呀,大人,”那人说。
  “你是醉了,”市长反驳他说。“我说你醉了的时候你怎么敢反驳,呵,先生?他有酒气吗,格伦谟?”
  “酒气冲天,大轮,”格伦谟回答说;他模模糊糊地闻到什么地方是有一股甜酒味儿。
  “我就知道嘛,”纳普金斯先生说。“他一走进来,我看见他那兴奋的目光就知道他醉了。你注意到他那兴奋的目光吗,竞克斯先生?”
  “当然罗,市长。”
  “今天早上我一滴酒也没有喝呀!”那人说,他脑子里要多明白有多明白。
  “你怎敢撒谎?”纳普金斯先生说。“他现在是不是醉的,竞克斯先生?”
  是的,市长,”竞克斯答。
  “竞克斯先生,为了这人无法无天,我要押他。写一张羁押票,竞克斯先生。”
  那特别警察原来是要被押起来的,但是,作为市长的顾问的竞克斯先生(他曾经在一个乡村律师的事务所里受到三年法律教育),就着市长的耳朵说这是不允许的;因此,市长就发表了一通演说,说是顾念那警察的家庭原因,只把他申斥一番,然后革职就行了。于是就把那特别警察痛骂了一顿,然后就打发他走了:格伦谟、德伯雷、麦士尔和其他的法警们都称颂纳普金斯先生的宽大。
  “那么,竞克斯阁下,”市长说,“让格伦谟宣誓具结。”
  格伦谟随即宣誓具了结;但是,因为格伦谟有点儿头昏脑胀,又因为纳普金斯先生的午饭差不多要开了,所以纳普金斯先生就采取简捷的办法,提出了些诱导性的问题问格伦谟,格伦谟就尽可能每一个都作肯定的回答。所以讯问就非常顺利而且非常令人满意地完结了;证实了维勒先生两次殴打罪,文克尔先生一次威胁罪,史拿格拉斯先生一次撞人罪。这一切都办得称了市长的心之后,市长就和竞克斯先生低声商谈起来。
  商讨了大约十分钟,竞克斯先生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了;市长呢,在椅子上挺起腰,先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就插嘴了。
  “对不起,市长,我打断了你的话头,”匹克威克先生说:“但是在你要发表和实行你根据刚才的各种陈述所形成的所有意见之前,我必须要求把关于我个人的事情说出来的权利。”
  “闭嘴,先生,”市长断然地说。
  “我只好听你的了,市长。”匹克威克先生说。
  “闭嘴,先生,”市长打断他说,“不然的话我要叫人把你给撵出去了。”
  “你高兴叫你手下人对我怎么样,你就吩咐他们怎么做好了,市长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照他们那种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完全相信,你无论下任何命令,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执行的;但是,市长,恕我冒昧,我要求说话的权利,直到我被用武力拉出去才肯罢休。”
  “坚持匹克威克主义,”维勒先生声音很大地叫着。
  “山姆,别吵,”匹克威克先生说。
  “哑得像一只破鼓了说不出来话了,先生,”山姆回答。
  纳普金斯先生看见匹克威克先生表现出这种少有少见的胆量,特别惊奇地对他凝视着;并且显然打算很愤怒地反驳他几句什么,但是那时竞克斯先生扯扯他的袖子,对他耳朵里悄悄地讲了几句。市长对于他的话做了一种听不清楚的回答,于是又悄悄地耳语起来。
  竞克斯显然是在谏劝市长。
  最后,市长很勉强地表示可以再听几句陈述了,就对匹克威克先生狠狠地说——“你要说什么?快说!”
  “第一呢,”匹克威克先生说,从眼镜后面射出一道使纳普金斯都害怕的眼光,“第一,我想知道我和我的朋友们为什么被带到这个地方?”
  “我必须告诉他吗?”市长用很小的声音对竞克斯说。
  “我想还是告诉他好,市长,”竞克斯小声对市长说。
  “有人正式向我告发,”市长说,“说你想决斗,说那另外一个叫特普曼的,就是从中帮助和教唆你决斗的人。因此呢——呃,竞克斯先生呵?”
  “当然罗,市长。”
  “因为这样,所以我找你们两人来,来——我想应该是这样的,竞克斯先生呵?”
  “当然罗,市长。”
  “来——来——什么呢,竞克斯先生?”市长说,发起脾气来。
  “来找个保,市长。”
  “是的。因此呢,我找你们两人来——我要说下去,就被我的文书打断了——来找个保。”市长严肃的说。
  “可靠的保,”竞克斯先生用耳语声说。
  “我要一个可靠的保,”市长说。
  “本市的人,”竞克斯小声说。
  “保人一定是要本市的人,”市长说。
  “每人五十镑,”竞克斯小声的说,“而且当然一定要是户长。”
  “我要两个保证人每人缴五十镑保证金,”市长大声地说,而且非常威严,“而且当然罗,他们一定得是户长。”
  “但是,天老爷,”匹克威克先生说,他和特普曼先生都觉得又惊又气:“我们在这市上完全是陌生人呀。我们谁也不认识。而且我对于任何户长,正象对于要和什么人决斗这事一样,一点也不清楚。”
  “也许是这样吧,”市长回答说,“也许是这样吧——你说呢,竞克斯先生?”
  “是的,市长。”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市长问。
  匹克威克先生原来还有许多话要说,而且勿庸置疑他会说了出来的。那些话说了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也会使市长觉得很不高兴。可是他闭嘴,维勒先生就拉了拉他的袖子,于是两人立刻专心地密谈起来,所以对于市长的问话根本没有注意。纳普金斯先生可不是一个问题问两遍的人;所以,他又先咳嗽了一声,在警察们的恭敬而钦佩的肃静之中,开始宣布他的判决了。
  维勒的第一次殴打罪要罚他两镑,第二次的罚款三镑。文克尔要罚款两镑,史拿格拉斯是一镑,此外还要他们具结保证不和国王陛下的任何一个子民挑衅,尤其是对于他的忠仆丹尼尔·格伦谟。至于匹克威克和特普曼,他已经说过了他要取保。
  市长的话刚说完,匹克威克先生那重又变得愉快的脸上就堆满了微笑,向前走上几步说:
  “请市长原谅,但是我想请你和我密谈几句,是对于你自己关系非常深的事情,可以吗?”
  “什么!”市长说。
  匹克威克先生把他的请求又重述了一遍。
  “没有比这个要求更奇怪的事情了,”市长说,“密谈?!”
  “密谈阿,”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并且非常坚持,“但是因为我所要说的事情有一部分是听我的手下说的,所以我希望他也可以在场。”
  市长看看竞克斯先生,竞克斯先生看看市长;警察们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纳普金斯先生的脸色突然变白了。会不会是维勒这人,出于悔过之心,来揭发什么行刺他的阴谋呢?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人阿;他想到裘里厄斯·凯撒和潘西伐尔先生的事,脸色更灰白了。
  市长看看匹克威克先生,招呼竞克斯先生。
  “你觉得他这个要求怎么样,能答应他吗?竞克斯先生?”纳普金斯先生喃喃地说。
  竞克斯先生也不知道怎么样,又怕得罪了市长,就怯弱地露出了一种暧昧不明的笑容,撇了撇嘴角,把头慢腾腾地两边摇摇。不知该怎么为好。
  “竞克斯先生,”市长严厉地说,“你是一匹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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