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 第2章

  倒要请那位高声大呼‘不是’的可亲可敬的匹克威克派社员走上前来说一说‘不是’的道理,假使他说得出的话。(采声)说‘不是’的是谁?(热烈的采声)是不是什么无聊的落魄的人——他不说是负贩之流(高声喝采)——这种人,因为妒忌他(匹克威克先生)的研究所获得的——也许是非份得来的——荣誉,并且因为自己可怜相的敌对企图受到成堆的斥责而锥心痛楚,所以干出了这种卑劣的和诽谤的——
  “布辣顿先生(阿尔德该特地方的)起立发言。这位可亲可敬的匹克威克派所说的是不是指他?(‘秩序’,‘主席’,‘是的’,‘不是’,‘说下去’,‘不要说’,等等的叫唤。)”
  “匹克威克先生是不会被呼声堵住嘴巴的。他是指的那位可亲可敬的阁下。(大激动。)”
  “布辣顿先生说他用最大的轻蔑斥拒这位可亲可敬的绅士的不正当的和非礼的责难(大喝采)。这可亲可敬的阁下是个骗子。(极大的骚乱以及大声叫唤‘主席’和‘秩序’。)”
  “奥·史拿格拉斯先生起立发言。他大声质问主席。(‘听呀’。)他要请问,难道应该允许本社的两位社员之间这种倒台的争执像这样继续下去吗?(‘听呀’,‘听呀’。)”
  “主席深信这位可亲可敬的匹克威克派社员会取消他刚才所使用的那种字眼。”
  “布辣顿阁下虽然对主席怀着一切可能的尊敬,却深信他不会取消。”
  “主席感到他的责任是断然的质问这位可亲可敬的绅士,他使用刚才那个脱口而出的字眼,是否按照通常的情况下使用的。”
  “布辣顿阁下毫不犹疑地回答说,不是通常的情况下——他是按照匹克威克派的情况下使用这个字眼的。(‘听呀’,‘听呀’。)他理应承认,就个人而言,他对那位可亲可敬的绅士是抱着最高的尊敬和推崇的;他仅仅是从匹克威克派的观点出发,认为他是一个骗子。(‘听呀’,‘听呀’。)
  “匹克威克阁下觉得很满意他的可亲可敬的朋友的这个公正、坦白而充分的解释。他要求立刻谅解他,他自己所说的话的意义,也只希望得到匹克威克派的解释而已。(采声。)”
  记录到此停止了,而我们完全可以相信,这场争执既然已经达到这种极其令人满意的、完全可以理解的地步,当然也是到此为止的。接下来读者就要看到的下一章,其中所录的事实虽然不是从正式的记录材料摘引的,却是从来往的书信和其他权威的手稿里小心搜集起来的,这些材料十分真实可靠,所以把文章整理成为连贯篇章的形式。
  第2章
  第一天的行程,
  第一晚的遭遇;
  及其结果
  这个世界的守时仆役——太阳,从空腾起,照亮了一八二七年五月三十日的早晨,这时候塞缪尔·匹克威克先生像另一个太阳似的从他的睡眠中醒了过来,推开卧室的窗户,俯瞰外面的世界。他的脚下是高斯维尔街,他的右手边是高斯维尔街——他的右手边、眼界所及之处也是高斯维尔街;而对面呢,也就是高斯维尔街的对街。“这,”匹克威克先生想,“这就是那些哲学家的狭小的眼界,他们满足于思考放在他们眼前的东西,却不看藏在视野之外的真理。
  我呢,本来也会满足于永远凝视着高斯维尔街的,甚至都不想努力一下深入那些环绕在四周的乡村。”匹克威克先生在这一通美妙的感想之后,开始把自己的身子塞进衣服,又把一些衣服塞进旅行皮箱。伟人们对服装从不拘泥;刮脸、打扮、喝咖啡,很快就完成了;过了一个钟头,匹克威克先生手里提着皮箱,大衣口袋里放着望远镜,背心口袋里放着准备记下任何值得一记的笔记簿,走到了圣玛丁广场上的马车停车场。
  “马车!”匹克威克先生说。
  “阁下,你来啦”一个模样很特别的人叫他,这人穿着麻上衣和麻裙,颈子上挂着一个有号码的铜牌子,像是什么被编了目录收藏着的珍奇物品。这是一个车夫。“你来啦,先生。哪,就是第一辆车子!”这第一辆车子从他抽过第一袋烟的酒店里叫来后,匹克威克先生提着皮箱进了车箱。
  “到金十字,”匹克威克先生说。
  “只是一先令的生意,汤密,”——马车开动的时候,车夫不高兴地叫着说,告诉其它车夫朋友。
  “这马有几岁口了,我的朋友,”匹克威克先生问,用预备付车钱的一先令银币在鼻子上擦着。
  “四十二岁,”车夫回答,斜着眼看看他。
  “什么!”匹克威克先生脱口而出地喊了一声,伸手去摸笔记簿。车夫把话重新说了一遍,匹克威克先生紧盯着那人的脸看看,但是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一动不动,不像说假话,所以他把那句话记上了簿子。
  “你这马每次要在外面拉多久才回去休息?”匹克威克问,以探求更多的材料。
  “两三个星期,”车夫回答。
  “星期!”匹克威克先生吃了一惊——笔记簿又拿出来了。
  “它回家就住在喷吞维尔,”车夫冷冷地说,“但是我们很少把它牵回家,因为它很衰弱。”
  “因为它衰弱,”大惑不解的匹克威克重复他的话说。
  “把它从车仁里卸出来的时候,它总是要跌倒在地下,”车夫继续说,“当套在车子上的时候,因为我们把它扣得牢牢的,拉得紧紧的,它就不大跌得下去了。而且只要一动,我们那两只大轮子就会把它往前推,它就不得不跑了。”
  匹克威克先生把这话的每一个字都记进了笔记簿,打算把它汇报给社里,作为一个卓绝的实例,证明马在困难的境遇之下生命力的顽强。记录刚刚完成,他们就已经到了金十字。车夫跳了下来,匹克威克先生钻了出来。已经在焦急地等候着他们的伟大领袖来临的特普曼阁下、史拿格拉斯阁下和文克尔阁下拥上来欢迎他。
  “车钱拿去吧,”匹克威克先生把那枚先令递给车夫。
  但令这位饱学之士惊讶的是那莫名其妙的家伙竟把钱丢在人行道上,并且用隐喻的字句说要和他(匹克威克先生)格斗,谁赢了钱就归谁。
  “你疯了,”史拿格拉斯阁下说。
  “要不就是喝醉了,”文克尔阁下说。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特普曼阁下说。
  “来吧,”马车夫挥拳顿脚的,像一架钟的机器。“来吧,——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有好戏看了!”半打的街车车夫喊。“动手呀,山姆,”——他们兴高采烈地围拢过来。
  “什么事呀,山姆?”一位穿了黑色印花布袖套的绅士问。
  “什么事?”车夫回答说。“他要我的号头干什么?”
  “我没有要你的号头,”匹克威克先生吃惊的说。
  “那你记下来干么?”车夫问。
  “我没有记呀,”匹克威克愤愤地说。
  “谁信得过呢,”马车夫对看热闹的群众申诉着,——“谁能信得过呢?他明明是个告密的,坐上人家的车子,不但记了号头,份外还把说的话一句一句都记下来,”(匹克威克先生脸上闪出毫光——那是笔记簿的原故呵。)
  “他到底记了没有?”另外一个马车夫问。
  “他记了,”第一个车夫回答,——“而且就在故意激得我要打他的时候,他就找了这三个人来做见证。我要让他尝点厉害,哪怕坐上六个月。来吧,”车夫用一种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私有财产的样子把帽子向地上一摔,一拳打在匹克威克先生的鼻子上打掉了匹克威克的眼镜,另一拳打在匹克威克先生的胸口,第三拳打在史拿格拉斯先生的眼睛上,第四拳来了一个变化,打在特普曼先生的腰里,从人行道打到马路,又从马路打回人行道上,最后就把文克尔先生身上所有的暂存的一点胆量打得烟消火灭;而全部的经过只是几秒种的工夫。
  “警官在哪里?”史拿格拉斯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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