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导 第37章

  “这里面装满了我丈夫的书信文件。这仅仅是他去世时我要查看的信件中的一小部分。我现在要找的这封信是我们结婚前埃利奥特先生写给我丈夫的,幸好给保存下来丁。怎么会保存下来,人们简直无法想象。我丈夫像别的男人一样,对这类东西漫不经心,缺乏条理。当我着手检查他的信件时,我发现这封信和其他一些信件放在一起,那些信件更没有价值,都是分布在四面八方的人们写给他的,而许多真正有价值的书信文件却给毁掉了。好,找到啦。我不想烧掉它,因为我当时对埃利奥特先生就不太满意,我决定把我们过去关系密切的每一份证据都保存下来。我现在之所以能很高兴地把这封信拿出来,还有另外一个动机。”
  这封信寄给“滕布里奇韦尔斯,查尔斯·史密斯先生”写自伦敦,日期早在一八O三年七月。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史密斯:
  来信收悉。你的好意真叫我万分感动。我真希望大自然造就更多像你这样的好心人,可惜我在世上活了二十三年,却没见到你这样的好心人。目前,我的确不需要劳你帮忙,我又有现金了。向我道喜吧,我摆脱了沃尔特爵士及其小姐。他们回到了凯林奇,几乎逼着我发誓:今年夏天去看望他们。不过,我第一次去凯林奇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个鉴定人,好告诉我如何以最有利的条件把庄园拍卖出去。然而,准男爵并非不可能续娶,他还真够愚蠢的。不过,他若是真的续娶了,他们倒会让我安静些,这在价值上完全可以同继承财产等量齐观。他的身体不如去年。
  我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愿姓埃利奥特。我厌恶这个姓。谢天谢地,沃尔特这个名字我可以去掉!我希望你千万别再拿我的第二个W.来侮辱我,这就是说,我今后永远是你的忠实的——威廉·埃利奥特。
  安妮读着这样一封信,岂能不气得满脸发紫。史密斯夫人一看见她这样的面色,便说:
  “我知道,信里的言词十分无礼。虽说确切的词句我记不清了,但对整个意思我的印象却很深刻。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他是怎样一个人。你看看他对我那可怜的丈夫说的话。还有比那更肉麻的话吗?”
  安妮发现埃利奥特用这样的言词侮辱她父亲,她那震惊和屈辱的心情是无法立即消除的。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看这封信是违背道义准则的,人们不应该拿这样的证据去判断或了解任何人,私人信件是不能容许他人过目的。后来她恢复了镇定,才把那封她一直拿着苦思冥想的信件还给了史密斯夫人,一面说道:
  “谢谢你。这当然是充分的证据啦,证实了你所说的一切情况。可他现在为什么要与我们交往呢?”
  “这我也能解释,”史密斯夫人笑着嚷道。
  “你真能解释?”
  “是的。我已经让你看清了十二年前的埃利奥特先生,我还要让你看清现在的埃利奥特先生。对于他现在需要什么,在干什么,我再也拿不出书面证据,不过我能按照你的愿望,拿出过硬的口头证据。他现在可不是伪君子。他真想娶你为妻。他如今向你家献殷勤倒是十分诚挚的,完全发自内心。我要提出我的证人:他的朋友沃利斯上校。”
  “沃利斯上校!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不是直接从他那里听说的,而是拐了一两个弯子,不过这没关系。我的消息还是确切可靠的,虚假的成分早就排除了。埃利奥特先生毫不顾忌地向沃利斯上校谈起了他对你的看法。我想这位沃利斯上校本人倒是个聪明、谨慎而又有眼光的人,可他有个十分愚蠢的妻子,他告诉了她一些不该告诉的事情,把埃利奥特先生的话原原本本地学给她听了。她的身体处于康复阶段,精力特别充沛,因此她又原原本本地全学给她的护士听了。护士知道我认识你,自然也就全部告诉了我。星期一晚上,我的好朋友鲁克夫人向我透露了马尔巴勒大楼的这么多秘密。因此,当我说到整个来龙去脉时,你瞧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言过其实。”
  “亲爱的史密斯夫人,你的证据是不充足的。这样证明是不够的。埃利奥特先生对我有想法丝毫不能说明他为什么要尽力争取同我父亲和好。那都是我来巴思以前的事情。我到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极为友好。”
  “我知道你发现他们极为友好。这我完全知道,可是……”
  “说真的,史密斯夫人,我们不能期待通过这种渠道获得真实的消息。事实也好,看法也罢,让这么多人传来传去,要是有一个由于愚笨,另一个由于无知,结果都给曲解了,那就很难剩下多少真实的内容。”
  “请你听我讲下去。你要是听我介绍一些你自己能即刻加以反驳,或是加以证实的详细情况,那么你很快就能断定我的话大体上是否可信。谁也不认为他最初是受到你的诱惑。他来巴思之前的确见到过你,而且也爱慕你,但他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至少我的历史学家是这么说的.这是不是事实?用历史学家的话来说,他去年夏天或秋天是不是在‘西面某个地方’见到了你,可又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他当然见过我。是有这么回事。在莱姆。我碰巧呆在莱姆。”
  “好的,”史密斯夫人洋洋得意地继续说道,“既然我说的第一个情况是成立的,那就证明我的朋友还是可信的。埃利奥特先生在莱姆见到了你,非常喜欢你,后来在卡姆登巷再遇到你,知道你是安妮·埃利奥特小姐时,简直高兴极了。打那之后,我并不怀疑,他去卡姆登巷有个双重动机。不过他还有一个动机,一个更早的动机,我现在就来解释。你要是知道我说的情况有任何虚假或不确实的地方,就叫我不要讲下去。我要这么说,你姐姐的朋友,现在和你们住在一起的那位夫人,我听你提起过她,早在去年九月,当埃利奥特小姐和沃尔特爵士最初来到巴思时,她也陪着一起来了,此后便一直呆在这里。她是个八面玲珑、献媚固宠的漂亮女人,人虽穷嘴却很巧,从她现在的境况和态度来看,沃尔特爵士的亲朋故旧得到一个总的印象,她打算做埃利奥特夫人,而使大家感到惊奇的是,埃利奥特小姐显然看不到这个危险。”
  史密斯夫人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可是见安妮无话可说,便又继续说道:
  “早在你回家之前,了解你家情况的人就有这个看法。沃利斯上校虽说当时没去卡姆登巷,但他很注意你父亲,察觉到了这个情况。他很关心埃利奥特先生,很留心地注视着那里发生的一切。就在圣诞节前夕,埃利奥特先生碰巧来到巴思,准备呆上一两天,沃利斯上校便向他介绍了一些情况,于是人们便流传开了。你要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埃利奥特先生对准男爵的价值的认识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门第和亲属关系这些问题上,他如今完全判若两人。长期以来,他有足够的钱供他挥霍,在贪婪和纵乐方面再没有别的奢望,便渐渐学会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他要继承的爵位上。我早就认为他在我们停止交往之前就产生了这种思想,现在这个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他无法设想自己不是威廉爵士。因此你可以猜测,他从他朋友那里听到的消息不可能是很愉快的,你还可以猜测出现了什么结果:他决定尽快回到巴思,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企图恢复过去的交往,恢复他在你家的地位,以便搞清楚他的危险程度,如果发现危险很大,他就设法挫败那个女人。这是两位朋友商定唯一要做的事情,沃利斯上校将想方设法加以协助。埃利奥特先生要介绍沃利斯上校,介绍沃利斯夫人,介绍每一个人。于是,埃利奥特先生回到了巴思。如你所知,他请求原谅,受到了谅解,并被重新接纳为家庭的成员。在这里,他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一个唯一的目标(直到你来了之后,他才增添了另外一个动机),这就是监视沃尔特爵士和克莱夫人。他从不错过和他们在一起的机会,接连不断地登门拜访,硬是夹在他们中间。不过,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不必细说。你可以想象一个诡计多端的人会使出什么伎俩。经我这么一开导,你也许能回想起你看见他做的一些事情。”
  “不错,”安妮说,“你告诉我的情况,与我了解的或是可以想象的情况完全相符。一说起玩弄诡计的细节,总有点令人生厌。那些自私狡诈的小动作永远令人作呕。不过,我刚才听到的事情并不真正使我感到惊讶。我知道有些人听你这样说起埃利奥特先生,是会大吃一惊的,他们对此将很难相信,可我一直没有打消疑虑。我总想他的行为除了表面的动机之外,还应该有个别的什么动机。我倒想知道他对他所担心的那件事,现在有什么看法,他认为危险是不是在减少?”
  “我觉得是在减少,”史密斯夫人答道。“他认为克莱夫人惧怕他,她知道他把她看穿了,不敢像他不在的时候那样胆大妄为。不过他迟早总得离开,只要克莱夫人保持着目前的影响,我看不出埃利奥特先生有什么可保险的。护士告诉我说,沃利斯夫人有个可笑的主意,当你嫁给埃利奥特先生的时候,要在结婚条款里写上这样一条:你父亲不能同克莱夫人结婚。大家都说,这种花招只有沃利斯夫人能想得出来。我那聪明的鲁克护士便看出了它的荒唐,她说:‘哦,说真的,夫人,这并不能阻止他和别人结婚啊。’的确,说实话,我觉得鲁克护士从心里并不极力反对沃尔特爵士续娶。你知道,她应该说是赞成男娶女嫁的。况且,这还要牵涉到个人利益,谁敢说她不会想入非非,祈望通过沃利斯夫人的推荐,服侍下一位埃利奥特夫人?”
  安妮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说:“我很高兴了解到这一切。在某些方面,同他交往将使我感到更加痛苦,不过我会知道怎么办的。我的行为方式将更加直截了当。显然,他是个虚伪做作、老于世故的人,除了自私自利以外,从来没有过更好的指导原则。”
  但是,埃利奥特先生的老底还没抖搂完。史密斯夫人说着说着便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安妮因为担心自己家里的事情,忘记了原先对他的满腹怨恨。不过她的注意力现在集中到史密斯夫人那些最早的暗示上,听她详细叙说。史密斯夫人的叙说如果不能证明她的无比怨恨是完全正当的,却能证明埃利奥特先生待她十分无情,既冷酷又缺德。
  安妮认识到,埃利奥特先生结婚以后他们的亲密关系并没受到损害,两人还像以前那样形影不离,在埃利奥特先生的怂恿下,他的朋友变得大手大脚,花起钱来大大超出了他的财力。史密斯夫人不想责怪自己,也不想轻易责怪自己的丈夫。不过安妮看得出来,他们的收入一向都满足不了他们的生活派头,总的来说,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挥霍无度。安妮从史密斯夫人的话里可以看出,史密斯先生为人热情洋溢,随和。大大咧咧,缺乏头脑。他比他的朋友和蔼得多,而且与他大不相同,尽让他牵着鼻子走,很可能还让他瞧不起。埃利奥特先生通过结婚发了大财,他可以尽情满足自己的欲望和虚荣心,而不使自己陷入麻烦,因为他尽管放荡不羁,却变得精明起来。就在他的朋友发现自己穷困潦倒的时候,他却越来越富,可他对朋友的经济情况似乎毫不关心,相反倒一味怂恿他拼命花钱,这只能引起他的倾家荡产。因此,史密斯夫妇便倾家荡产了。
  那个做丈夫的死得真是时候,也省得全面了解这些情况了。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感到有些窘迫,曾考验过朋友们的友情,结果证明:对埃利奥特先生还是不考验的好。但是,直到史密斯先生死后,人们才全面了解到他的家境败落到何等地步。史密斯先生出于感情上而不是理智上的原因,相信埃利奥特先生对他还比较敬重,便指定他作自己遗嘱的执行人。谁想埃利奥特先生不肯干,结果使史密斯夫人遇到了一大堆困难和烦恼,再加上她的处境必然会带来痛楚,因而叙说起来不可能不感到痛苦万端,听起来也不可能不感到义愤填膺。
  史密斯夫人把埃利奥特先生当时的几封信拿给安妮看了,这都是对史密斯夫人几次紧急请求的回信,态度十分坚决,执意不肯去找那种徒劳无益的麻烦。信里还摆出一副冷漠而客气的姿态,对史密斯夫人可能因此遭到的不幸全是那么冷酷无情,漠不关心。这是忘恩负义、毫无人性的可怕写照。安妮有时感到,这比公开犯罪还要可恶。她有很多事情要听。过去那些悲惨景象的详情细节,一桩桩烦恼的细枝末节,这在以往的谈话中只不过委婉地暗示几句,这下子却滔滔不绝地全倾吐出来了。安妮完全可以理解这种莫大的宽慰,只是对她的朋友平时心里那么镇静,越发感到惊讶不已。
  在史密斯夫人的苦情帐上,有一个情况使她感到特别恼火。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丈夫在西印度群岛有份资产,多年来一直被扣押着,以便偿还本身的债务,若是采取妥当的措施,倒可以重新要回来。这笔资产虽然数额不大,但是相对来说可以使她富裕起来。可惜没有人去操办。埃利奥特先生不肯代劳,史密斯夫人自己又无能为力,一则身体虚弱不能亲自奔波,二则手头缺钱不能雇人代办。她甚至都没有亲戚帮她出出主意,也雇不起律师帮忙。实际上有了眉目的资产如今又令人痛心地复杂化了。她觉得自己的境况本应好一些,只要在节骨眼上使一把劲就能办到,而拖延下去则会使索回财产变得更加困难,真叫她忧心如焚!
  正是在这一点上,史密斯夫人希望安妮能做做埃利奥特先生的工作。起先,她以为他们两人要结婚,十分担心因此而失掉自己的朋友。但她后来断定埃利奥特先生不会帮她的忙,因为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巴思。随即她又想到:埃利奥特先生所爱的女人只要施加点影响,还是能帮帮她的忙的。于是,她尽量装出尊重埃利奥特先生人格的样子,一心就想激起安妮的情意,不想安妮却反驳说,他们并没像她想象的那样订过婚,这样一来,事情的面目全改变了。她新近产生的希望,觉得自己最渴望的事情有可能获得成功,不料安妮的反驳又使她的希望破灭了。不过,她至少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讲述整个事情,因而从中得到安慰。
  安妮听了有关埃利奥特先生的全面描述之后,不禁对史密斯夫人在讲话开始时如此赞许埃利奥特先生感到有些惊奇。“你刚才似乎在夸奖他!”
  “亲爱的,”史密斯夫人答道,“我没有别的办法呀。虽说他可能还没向你求婚,但我认为你必然要嫁给他,因此我不能告诉你真情,就犹如他真是你丈夫一样。当我谈论幸福的时候,我从心里为你感到痛惜。不过,他生性聪明,为人谦和,有了你这样一个女人,幸福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对他的头一个妻子很不仁慈。他们在一起是可悲的。不过她也太无知,太轻浮,不配受到敬重,况且他从来没有爱过她。我但愿,你一定比她幸运。”
  安妮心里倒勉强能够承认,她本来是有可能被人劝说嫁给埃利奥特先生的,而一想到由此必定会引起的痛苦,她又为之不寒而栗。她完全可能被拉塞尔夫人说服!假定出现这种情况的话,等时光过了很久,这一切才慢慢披露出来,那岂不是极其可悲吗?
  最好不要让拉塞尔夫人再上当了。两人这次重要的谈话持续了大半个上午,最后得出的结论之一,就是与史密斯夫人有关系、而又与埃利奥特先生有牵连的每一件事情,安妮尽可告诉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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