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菲尔德庄园 第29章

  第一卷 第十八章
  现在,一切都进展顺利:剧场在布置,演员在练习,服装在赶制。但是,虽然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范妮没过多久就发现,班子里的人并不是一直都高高兴兴。她起初看到他们全都兴高采烈的,简直有些受不了,可这种局面没有持续下去。他们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烦恼。埃德蒙就有许多烦心事。他们根本不听从他的意见,就从伦敦请来一个绘景师,已经开始工作,这就大大增加了开支,而且更糟糕的是,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哥哥没有遵照他的意见不请外人,反倒向与他有来往的每家人都发出了邀请。汤姆本人则为绘景师进度慢而感到焦躁,等得很不耐烦。他早就背熟了他的角色的台词——应该说他所有角色的台词——因为他把能与男管家合并的小角色全都承担了下来,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演出了。这样无所事事地每过一天,他会越发觉得他所担任的角色全都没有意思,后悔怎么没选个别的戏。
  范妮总是谦恭有礼地听别人讲话,加上那些人身边往往只有她一个听他们说话,因此他们差不多都要向她抱怨诉苦。她就听说:大家都认为耶茨先生大声嚷嚷起来非常可怕;耶茨先生对亨利·克劳福德感到失望;汤姆·伯特伦说话太快,台下会听不懂;格兰特太太爱笑,煞尽了风景;埃德蒙还没有背会他的台词;拉什沃思先生处处让人为难,每次开口都得给他提台词。她还听说,可怜的拉什沃思先生很难找到人和他一起排练;而他呢,也会向她诉苦,向其他人诉苦。她两眼看得分明,表姐玛丽亚在躲避他,并且没有必要地常和克劳福德先生一起排演他俩共演的第一场,因此她马上又担心拉什沃思先生会有别的抱怨。她发现,那伙人远不是人人满意、个个高兴,而都想得到点自己没有的东西,并给别人带来不快。每个人不是嫌自己的戏长就是嫌自己的戏短,谁都不能按时到场,谁都不去记自己从哪边出场——一个个只知埋怨别人,谁也不肯服从指导。
  范妮虽然不参加演出,但却觉得自己从中获得了同样的乐趣。亨利·克劳福德演得很好,范妮悄悄走进剧场观看排练第一幕,尽管她对玛丽亚的某些台词有些反感,她还是感到很愉快。她觉得玛丽亚也演得很好——太好了。经过一两次排练之后,观众席上只剩下范妮一个人,有时给演员提词,有时在一边旁观——常常很有用处。在她看来,克劳福德先生绝对是最好的演员:他比埃德蒙有信心,比汤姆有判断力,比耶茨先生有天赋和鉴赏力。她不喜欢他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好的演员。在这一点上,没有多少人跟她看法不同。不错,耶茨先生对他有看法,说他演得枯燥乏味。终于有一天,拉什沃思先生满脸阴沉地转过身对她说:“你觉得他有哪点演得好的?说实话,我不欣赏他。咱俩私下说句话,这样一个又矮又小、其貌不扬的人被捧成好演员,我觉得实在令人好笑。”
  从这时起,他以前的嫉妒心又复发了。玛丽亚由于比以前更想得到克劳福德,也就不去管他嫉妒不嫉妒。这样一来,拉什沃思先生那四十二段台词就更难背熟了。除了他妈妈以外,谁也不指望他能把台词背得像个样。而他那个妈妈,甚至认为她儿子应该演个更重要的角色。她要等多排练一阵之后才来到曼斯菲尔德,好把她儿子要演的每一场都看一看。但其他人都只希望他能记住上场的接头语,记住他每段台词的头一句,其余的话能提一句说一句。范妮心肠软,怜悯他,花了很大力气教他背,尽可能从各方面帮助他,启发他,想变着法子帮他记忆,结果她把他的每句台词都背会了,而他却没有多大长进。
  她心里的确有许多不安、焦灼、忧心的想法。但是有这么多事,而且还有其他事要她操心,要她花工夫,她觉得自己在他们中间绝不是无事可干,没有用处,绝不是一个人坐立不安,也绝不是没有人要占用她的闲暇,求得她的怜悯。她原先担心自己会在忧郁中度日,结果发现并非如此。她偶尔对大家都有用处,她心里也许和大家一样平静。
  而且,有许多针线活需要她帮忙。诺里斯太太觉得她跟大家一样过得挺快活,这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来,范妮,”她叫道,“这些天你倒挺快活的。不过,你不要总是这样自由自在地从这间屋子走到那间屋子,尽在一旁看热闹。我这儿需要你。我一直在累死累活地干,人都快站不住了,就想用这点缎子给拉什沃思先生做斗篷,我看你可以给我帮个忙拼凑拼凑。只有三条缝,你一下子就能缝好。我要是光管管事,那就算运气了。我可以告诉你,你是最快活不过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清闲,我们的进展不会很怏。”
  范妮也不想为自己辩护,一声不响地把活接了过来,不过她那位比较心善的伯特伦姨妈替她说话了。
  “姐姐,范妮应该觉得快活,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知道,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你和我以前都喜欢看演戏——我现在还喜欢看。一等到稍微闲一点,我也要进去看看他们排练。范妮,这出戏是讲什么的?你可从没给我说过呀。”
  “噢!妹妹,请你现在不要问她。范妮可不是那种嘴里说话手里还能干活的人。那戏讲的是情人的誓言。”
  “我想,”范妮对伯特伦姨妈说,“明天晚上要排练三幕,你可以一下子看到所有的演员。”
  “你最好等幕布挂上以后再去,”诺里斯太太插嘴说。“再过一两天幕布就挂好了。演戏没有幕布没有看头——我敢肯定,幕布一拉就会呈现非常漂亮的褶子。”
  伯特伦夫人似乎很愿意等待。范妮可不像姨妈那样处之泰然。她很关切明天的排练。如果明天排练三幕,埃德蒙和克劳福德小姐就要第一次同台演出。第三幕有一场是他们两人的戏,范妮特别关注这场戏,既想看又怕看他们两人是怎么演的。整个主题就是谈情说爱——男的大讲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婚姻,女的差不多在倾诉爱情。
  范妮满怀苦涩、满怀惶惑的心情,把这一场读了一遍又一遍,揪心地想着这件事,就等着看他们演出,忍不住要看个究竟。她相信他们还没有排练过,也没在私下排练过。
  第二天来到了,晚上的计划没有变。范妮一想到晚上的排练,心里依然焦躁不安。在大姨妈的指挥下,她勤勤勉勉地做着活,但是勤勉不语掩饰了她的心神不安和心不在焉。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拿着针线活逃回了东屋,因为她听到亨利·克劳福德提出要排练第一幕,而她对此不感兴趣,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排练这一幕,她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同时也避免看到拉什沃思先生。她经过门厅的时候,看到两位女士从牧师住宅走来,这时她仍然没有改变要回房躲避的念头。她在东屋一边做活,一边沉思,周围没有任何干扰。过了一刻钟,只听有人轻轻敲门,随即克劳福德小姐进来了。
  “我没走错门吧?没错,这就是东屋。亲爱的普莱斯小姐,请你原谅,我是特意来求你帮忙的。”
  范妮大为惊讶,不过为了显示自己是屋主人,还是客气了一番,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望望空炉栅上发亮的铁条。
  “谢谢你——我不冷,一点也不冷。请允许我在这儿待一会儿,给我帮帮忙,听我背第三幕台词。我把剧本带来了,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排练,我会不胜感激!我今天到这儿来,本想和埃德蒙一起排练的——我们自己先练练——为晚上做个准备,可我没碰到他。即使碰到他,我恐怕也不好意思和他一起练,直等到我把脸皮练厚一点,因为那里面真有一两段——你会帮助我的,对吧?”
  范妮非常客气地答应了,不过语气不是很坚决。
  “你有没有看过我所说的那一段?”克劳福德小姐接着说,一面打开剧本。“就在这儿。起初我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说实在话——瞧,你看看这段话,还有这段,还有这段。我怎么能两眼瞅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得出吗?不过他是你表哥,这就大不一样了。你一定要和我练一练,我好把你想象成他,慢慢习惯起来。你的神情有时候真像他。”
  “我像吗?我非常乐意尽力而为——不过我只能念,背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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