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 第38章(1)

  葛利高里走进去,在门边站住。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露出稀疏的大牙,手指着一张椅子,说道:“请坐。”
  葛利高里在椅子边上坐下。
  “我们家的这些马怎么样,喜欢吗?”
  “都是好马。尤其是那匹灰马。”
  “你要常常骑它。小心,不要跑得太快。”
  “萨什卡爷爷告诉过我啦。”
  “克列佩什怎样?”
  “您是说那匹枣红马吗?简直是无价的宝马。蹄子有点儿裂了,应该换马掌啦。”
  少爷眯缝着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问道:“五月你好像就要去人营了吧?”
  “是。
  “我去和村长说说,你就不要去了。”
  “那太感谢啦。”
  两人都沉默了。中尉解开制服的领子,抚摸着女人似的白胸脯。
  “难道你就不怕阿克西妮亚的丈夫从你手里把她抢回去吗?”
  “他不要她啦,不会来抢的。”
  “谁告诉你的?”
  “我到镇上去买马掌钉子,遇见了一个同村的人。他说司捷潘在没命地喝酒。
  司捷潘说:“阿克秀特卡连一个小钱也不值啦。随她去吧,我给自个儿另找一个更好的。”‘“阿克西妮亚是个漂亮娘儿们,”中尉若有所思地瞅着葛利高里的眼睛上方,微笑说。
  “是个不错的娘儿们。”葛利高里皱着眉头,同意说。
  叶甫盖尼的假期满了,胳膊已经不用再绑扎,可以随便举起来了,只是胳膊肘还不能打弯。
  假期的最后几天,他常来葛利高里住的那间下房里闲坐。阿克西妮亚把脏得长满了青苔的小屋子粉刷得雪白,洗刷了窗框,用碎砖铺了地面。这间空荡荡的、愉快的小屋里,散发着一种有女人照料的舒适气息。地炉子散发着热气。中尉披着一件罗曼诺夫式的蓝呢子皮袄,来到下房,单挑葛利高里忙着照管马匹的时候来。他先到厨房里去,和卢克里娅开开玩笑,然后就转身来到这间下房,坐到地炉于旁边的凳子上,脊背弓得高高的,用一种放荡的、含笑的目光看着阿克西妮亚。他一来,阿克西妮亚就慌张起来,手里编织袜筒的织针直哆嗦。
  “日子过得好吗,阿克辛尤什卡?”中尉一面把蓝色的香烟烟雾喷得满屋子都是,一面问道。
  “托福啦。”
  阿克西妮亚一抬起眼睛,和中尉那透明的、默默表示着他的心愿的视线相遇,脸立刻就涨得鲜红。看着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那毫不掩饰、喜盈盈的眼睛,使她苦恼、不舒服。她驴唇不对马嘴地答复着各种无聊的问话,想着赶快走开的借口。
  “我得走了。该去喂鸭子啦。”
  “再坐一会儿。来得及的,”中尉抖动着那紧裹在马裤里的腿,含笑说道。
  他长时间地盘问阿克西妮亚过去的生活,玩弄着他父亲说话时的那种低沉的调子,猥亵地闪动着像泉水一样亮晶晶的眼睛。
  葛利高里做完事情,回到下房,这时中尉熄灭了不久前眼睛里燃起的火焰,请他抽支烟,走了出去。
  “他坐在这儿想干什么?”葛利高里没有看阿克西妮亚,哑着嗓子问道。
  “我怎么知道呢?”阿克西妮亚想起中尉的眼神,不自然地笑了。“他进来,就往这儿一坐,你看哪:葛利申卡,就这个样子,”她表演着中尉弯腰坐着的样子,“他坐啊,坐啊,坐得我简直烦透啦,他的膝盖儿是那么尖。”
  “是你叫他来的吧?”葛利高里恨恨地皱起眉问道。
  “我才不要他呢!”
  “说的是,小心,不然的话,我会一下子把他从台阶上踢下去。”
  阿克西妮亚微笑地看着葛利高里,猜不透他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
  第二卷 第十五章
  在大斋的第四个星期,严冬退却了。顿河两岸好像镶了花边,河冰已经变得千疮百孔,表面开始融化的冰变成灰白色。夜晚,山谷在轰鸣,上年纪的人说,这是寒流的先兆,可是实际上却是解冻的日于来了。早晨,地上结了一层薄冰,可是到了中午,就融化了,土地就露了出来,散发出三月的气息,散发出冻樱桃树皮和腐烂的于草气味。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慢慢地准备着春耕,整天地在板棚的檐下忙活,安装耙齿儿,和格季科一起做了两个新车身。格里沙卡爷爷在大斋的第四个星期开始斋戒祈祷,从教堂里回来,脸都冻青了,向儿媳妇诉苦道:“神甫把我累死啦,简直是个饭桶,他念起经来,像鸡蛋贩子赶车一样慢,真是倒了大霉啦!”
  “爹,您老等到复活节那个星期守斋就好啦,到那时候天气可就暖和多了。”
  “你给我把娜塔什卡叫来。叫她把袜子打厚一点,穿这种脚跟都能露出来的袜子,就是老灰狼也要冻僵的。”
  娜塔莉亚住在父亲家里,总觉得不过是“霍霍尔出家”,暂时的。葛利高里一回心转意,就会破镜重圆。她痴心地在等着他,不相信理智悄悄对她说的那些逆耳的话;一到夜里,她就陷进火烧似的思念中,被这意外的、不应受的打击折磨得悲痛不堪。接着又袭来另一种灾祸,这使娜塔莉亚在阴森的恐怖中走向生命的末日,夜夜在自己旧日的闺房里辗转反侧,就像被打伤的沼泽地里的田枭,从她回家来不久,米吉卡就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有一天,在门廊里抓住了她,明目张胆地问道:“想念葛利什卡了吧?”
  “关你什么事?”
  “我想给你消愁解闷儿……”
  娜塔莉亚正视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由得吓了一跳。在昏暗的门廊里,米吉卡的猫眼里闪着淫荡的青光,娜塔莉亚用力关上门,跳进格里沙卡爷爷往的耳房里,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半天,谛听着自己惊慌的心跳声。第二天,在院于里,米吉卡朝她走过来。他正在垛喂牲口的干草,所以他那硬直的头发上,西班牙羊皮帽子上都挂满了青草茎。娜塔莉亚在驱赶围在猪槽k 的一群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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