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教父 第10章

  “请对我解释一下。”韦尔说。
  “契约书是没有问题的,”莫莉说,“制片厂享有你的人物的专有权。这里面只有一个漏洞。版权法规定,你去世后,你作品的版权全归你的财产继承人所有。”
  韦尔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赎罪呀!”他说。
  克劳迪娅问:“说起来有多少钱呀?”
  “按公平交易,”莫莉说,“总收入的5%。就算他们再拍5部影片,没拍砸锅,收取全部租金,在全世界能得10亿美元,这样,说起来大约有三四千万。”她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讪笑,“你要是死了,我就能给你的继承人搞到一笔比这强得多的交易。我们确实把枪口对着他们的脑袋呀。”
  韦尔说:“给洛德斯通打个电话。我要见他们。我要让他们知道,要是他们不让我一起分享,我就自杀。”
  “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莫莉说。
  “那我就这么干啦。”韦尔说。
  “别胡说啦,”克劳迪娅以亲切的口吻说道,“欧内斯特,你才56岁,还很年轻,不能为钱送命。一定要为信念、为国家的利益、为爱而牺牲,但不能为钱而丧生。”
  “我要供养老婆孩子。”韦尔说。
  “你的前妻,”莫莉说,“天哪,你后来又两次结婚。”
  “我说的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韦尔说,“给我生孩子的那一位。”
  莫莉明白好莱坞里的人为什么个个不喜欢他。她说:“制片厂不会满足你的要求。他们知道你不会自杀,不会被一个作家吓唬住。你若是个大牌明星,兴许还有可能。是个A级影片导演兴许还有可能。可是作家绝对不可能。你在这一行业根本不值钱。对不起,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说:“欧内斯特清楚这一点,我也清楚。如果本镇不是人人都被一纸空文吓得要死,他们就会彻底搞掉我们。不过,难道你就没有办法啦?”
  莫莉叹了口气,给伊菜·马里昂打了个电话。她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完全能打通洛德斯通制片厂厂长博比·班茨的电话。
  后来,克劳迪娅和韦尔在波罗休息厅一起喝了一杯。韦尔若有所思地说:“莫莉是一个大块头女人。大块头女人更容易上钩,在床上比小女人带劲多了。注意到没有?”
  克劳迪娅并非第一次感到纳闷,她怎么会如此喜欢韦尔。没有多少人喜欢他。但她以前喜爱韦尔的小说,现在仍然喜爱。“你真无耻!”她说。
  韦尔说:“我是说大块头女人更讨人喜欢,给你把早饭端到床上,给你做点小事儿,女人家的事情。”
  克劳迪娅耸了耸肩。
  韦尔说:“大块头女人心好。有天晚上开晚会,一个大块头女人把我送回家,还真不知道拿我怎么办。她在卧房里望来望去,就像我妈妈以前在家里没东西吃的时候,在厨房里望来望去,盘算着如何张罗一顿饭。她在捉摸,我们如何利用已有的条件,尽情快活一番。”
  他们喝着饮料。跟往常一样,韦尔如此诱她上钩的时候,克劳迪娅总是很喜欢他。“你知道我和莫莉是如何结交的吗?”克劳迪娅问。“她要为一个杀害自己女朋友的家伙辩护,需要找几句恰到好处的话到法庭上说。我写下这段戏,真像演电影似的,他的委托人被判过失杀人罪。我想我还为另外三个案子写了对话和主要情节,然后才洗手不干的。”
  “我憎恨好莱坞。”韦尔说。
  “你之所以憎恨好莱坞,只是因为洛德斯通制片厂敲诈了你的书。”克劳迪娅说。
  “不仅仅因为这一点,”韦尔说,“我就像是古代文明民族的人,例如阿兹特克人①,中华帝国,土著印第安人,他们都被技术更发达的民族所消灭。我是个名副其实的作家,就写小说打动人心。这种写作是一种十分落后的技术。我无法与电影抗衡。电影有摄影机,有摄影场,有音乐,还有那些大明星。作家仅仅凭借文字,怎么能搞出这样的名堂?电影把战场缩小了。电影不用征服人的头脑,只要征服人心。”
  
  ① 阿兹特克人;系墨西哥印第安人,约自公元1200年起在墨西哥中部建立帝国,1521年被西班牙殖民者征服。
  “去你妈的!我不是作家,”克劳迪娅说,“电影剧本作家不是作家吗?你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你没有这个本事。”
  韦尔拍拍她的肩膀。“我不是贬低你,”他说,“我也不是贬低电影艺术。我只是说明一下特征。”
  “幸亏我喜爱你的作品,”克劳迪娅说,“难怪这里的人不喜欢你呢。”
  韦尔亲切地笑了笑。“是的,是的,”他说,“大家都不喜欢我,非常瞧不起我。不过,等我死后,我的财产经纪人帮我夺回各个人物的专有权,他们就会敬重我了。”
  “你在开玩笑。”克劳迪娅说。
  “我不是开玩笑,”韦尔说,“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前景。自杀。如今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合时宜呀?”
  “哦,别胡说八道。”克劳迪娅说。她用手臂搂住韦尔的脖子。“斗争刚刚开始,”她说,“我要求他们给你分成,他们会听从的。好吗?”
  韦尔对她笑笑。“别着急,”他说,“我至少要花半年来寻思如何自尽。我不喜欢暴死。”
  克劳迪娅突然意识到,韦尔不是开玩笑。她觉得奇怪,一想到他要死,她竟然感到一阵惊恐。这倒不是因为她爱他,尽管他们做过几天情人。甚至也不是因为她喜欢他。她只是在想,在韦尔的心目中,他创作的那些优美作品还没有金钱的分量重,他的艺术居然能让金钱这个可鄙的敌人击溃。正是出于这种惊恐,她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去拉斯维加斯找我哥哥克罗斯。他喜欢你。他会有办法的。”
  韦尔笑道:“他不是那么喜欢我吧。”
  克劳迪娘说:“他心肠好。我了解我这个哥哥。”
  “不,你不了解。”韦尔说。
  奥斯卡奖颁奖的那天夜里,阿西娜从多罗茜·钱德勒大剧院回到家,也没庆贺一番,便立即上了床。她辗转反侧了几个钟头,可就是睡不着。她觉得浑身紧绷绷的。她心想,我不能让他再这么干了。我不能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她倒了一杯茶,想喝下去,但是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便失去了耐心,走了出去,站在阳台上,凝视着昏暗的夜空。她立了几个小时,仍然余悸未消,心还在咚咚直跳。
  她穿好衣服,穿上白短裤和网球鞋。红日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她就奔跑起来,沿着海滩越跑越快,尽量顺着海岸线,踏着硬硬的湿沙,让冷水冲刷着她的两脚。她要清醒一下头脑。她不能败在博兹手里。她茹苦含辛地干得太久了。博兹想杀死她,她从不怀疑这一点。但他先要捉弄她,折磨她,然后毁她的容,让她变成个丑八怪,以为这样一来,就能重新占有她。她觉得心头火起,冲得喉头像打鼓似的,接着又觉得一阵冷风吹来,将海水溅到她脸上。不行,她再次发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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