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教父 第5章

  巴拉佐只比皮皮大几岁,做老板还嫌年轻了些。他掌管着工会、服装业中心、运输和几家毒品业务。唐·克莱里库齐奥告诉他说,今后他可以脱离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而独立行动。他只需交纳10%的贡金。除此之外,他就百分之百地掌握了自己的行动。
  弗吉尼奥·巴拉佐被这番慷慨举动搞得不知所措。他本是个热情洋溢的人,无论表示感谢还是抱怨,总是十分动情,可是这一次,他实在太感激了,居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拥抱了一下唐。
  “说到那10%的贡金,5%我给你保存着,以备你晚年或遇到不幸时使用,”唐对巴拉佐说,“请原谅我,不过人是会起变化的,记忆会出偏差,对过去慷慨行为的感激之情会慢慢淡薄。我要提醒你,帐目要搞得确切无误。”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毕竟不是收税的人,不能向你收取那些可怕的利钱和罚金。”
  巴拉佐明白了。对于唐·克莱里库齐奥来说,惩罚总是既迅速又明确,连个招呼也不打。而且惩罚总是处死。话又说回来,对待敌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唐·克莱里库齐奥将巴拉佐打发走了,但是,当他把皮皮送到门口时,他停下来了,然后把皮皮拉到他跟前,凑近他耳朵小声说道:“记住,你我之间有一桩秘密。你要永远保守这桩秘密。我从未给你下过那道命令。”
  罗丝·玛丽·克莱里库齐奥待在大宅外面的草坪上,等着跟皮皮·德利纳说话。她是个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寡妇,可她并不适于穿丧服。为丈夫和兄弟服丧,压抑了她那天生的活泼,她那种特有的容颜很需要那种活泼来衬托。她那双棕色的大眼睛显得太暗,那黄褐色的皮肤显得太黄。只有她那刚洗过礼的儿子丹特,佩着蓝缎带躺在她怀里,给她缀上了一抹色彩。整整一天中,她一直躲避着父亲唐·克莱里库齐奥,以及三个兄弟乔治、文森特和佩蒂。可是眼下,她却等着要见皮皮·德利纳。
  他们两人是表兄妹,皮皮年长10岁。罗丝十多岁的时候,发疯似地爱上了皮皮。但是皮皮总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总是那么扫兴。虽说皮皮是个有名的耽于肉欲的男人,但他却一直很谨慎,不敢跟唐的女儿纵欲胡来。
  “你好,皮皮,”玛丽说道,“恭喜你。”
  皮皮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使他那粗粝的面容显得十分招人喜欢。他俯下身亲了亲婴儿的前额,惊奇地发现,孩子这么小,头发却这么密,而且还隐约带着教堂里的香火味。
  “丹特·克莱里库齐奥,好美的名字!”他说。
  这并不是一句真挚的恭维。罗丝·玛丽重新用上了她娘家的姓,她那失去父亲的孩子用的也是这个姓。这本是唐用无懈可击的逻辑劝说她这样做的,可她仍然觉得有些愧疚。
  正是出于这种愧疚,罗丝·玛丽说:“你是怎样说服你那位新教徒妻子举行天主教洗礼仪式,并且起了一个如此虔诚的名字的?”
  皮皮冲她笑了笑,说:“我妻子爱我,想讨我欢心。”
  罗丝·玛丽心想这倒不假。皮皮的妻子爱他,因为她不了解他。她不像她罗丝那样了解他,并且一度爱过他。“你给你的儿子起名克罗西费克西奥,”罗丝·玛丽说,“你本来至少可以起一个美国名字讨她欢心。”
  “我给他取了你祖父的名字,以便讨你父亲欢心。”皮皮说。
  “我们都得这样做。”罗丝·玛丽说道。不过她的尖刻被她的微笑遮掩了。由于脸型的原因,她脸上自然而然地浮出了一丝微笑,给她带来一种甜美的神态,她再说什么话,也不会刺痛对方。这时她有些犹豫,便顿了一下,说:“谢谢你保了我一条命。”
  皮皮朝她茫然地凝视了一下,心里感到惊讶,稍许有点忧虑。随即,他轻声说道:“你从未遇到任何危险。”说罢用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请相信我,”他又说,“别去想那些事。忘掉一切。后面还有好日子呢。忘掉过去。”
  罗丝·玛丽低头亲了亲她的孩子,其实是不想让皮皮看见她的脸。“我什么都明白,”她说她知道皮皮要把他们的谈话讲给她父亲和她兄弟听,“我已经变得心安理得了。”她要让她家人知道,她仍然爱他们,她感到很满意,她的孩子已被家人所接受,现在又受到圣水的洗礼,从万劫不复的地狱中被拯救出来。
  这当儿,弗吉尼奥·巴拉佐喊上罗丝·玛丽和皮皮,把他们带到草坪中央。唐·多米尼科·克莱里库齐奥从大宅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三个儿子。
  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人,男人穿着礼服,女人穿着长袍,婴儿穿着绸缎,围成一个半圆合影。诸位来宾一面鼓掌,一面大声表示祝贺。这是个静谧的时刻,胜利的时刻,情意融融的时刻。这一时刻被摄入了镜头。
  后来,照片放大了,装进镜框,挂在唐的书房里,挨着他小儿子西尔维奥的遗像,西尔维奥是在与圣迪奥家族交战中遇难的。
  唐从卧室的阳台上观看后来的欢庆场面。
  罗丝·玛丽推着婴儿车,从玩地滚球戏的人们旁边走过。皮皮的妻子娜琳长着细细高高的身材,仪态万方地走过来,怀里抱着她的孩子克罗西费克西奥。她把孩子与丹特放在同一辆婴儿车里,两位女人以慈爱的目光向下俯视着。
  这两个婴儿会受到妥善的保护,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而决不会知道家人为他们的甜蜜生活付出的代价,唐一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喜悦。
  这时,唐看见佩蒂把一只奶瓶伸进婴儿车里,两个婴儿抢着要吃,把大家都逗乐了。罗丝·玛丽把儿子丹特从车里抱起来,唐记起了她几年前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比恋爱中的女人更美的,也没有什么比失去丈夫的女人更令人心碎的,唐想起来直有些痛惜不已。
  罗丝·玛丽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她本来是那样喜气洋洋,那样光彩照人。可是罗丝·玛丽后来变了。失去兄弟和丈夫的打击太太了,然而,根据唐的体验,真正的恋人总会再度陷入情网的,寡妇会渐渐腻味穿丧服的。如今她又有个婴儿要抚育。
  唐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取得了如此丰硕的成果。诚然,为了获得权力和财富,他作出了不少可怕的决定,但他却无怨无悔。这一切都是必要的,实践证明是正确的。让别人为自己的罪孽痛悔吧!唐·克莱里库齐奥认为自己的罪孽是有价值的,他相信上帝,知道上帝会宽恕他。
  这时候,皮皮正在和布朗克斯聚居区的三个战士玩地滚球。他们都比他年纪大些,在聚居区开了几个资金雄厚的商店,不过都有些敬畏皮皮。皮皮像往常一样兴致勃勃,技艺高超,仍然最受人注目。他真够神奇的,曾跟圣迪奥家的人打过地滚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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