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人 第49章

  吉里亚诺为了使她放心便告诉她:“现在四周有巡逻队,等他们一返回营地,我就离开。外面街上有我很多朋友,请不要担心。”
  拉·维尼拉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他们边聊天边等待。她发现他没有她丈夫的那些紧张的举止,他既不朝窗外张望,也不为街上突然传来的嘈杂声而做出恐慌的举动。他似乎非常自在。她并不了解,由于她丈夫的情况,以及吉里亚诺不想让他父母,尤其是他母亲担心。已对自己的行为作了规范。他表现出了这样一副自信的样子,很快使得她忘掉了他所处的险境,他们便闲谈起有关镇里的一些轶闻。
  拉·维尼拉问吉里亚诺是否收到了她不时地为他送到山里的食物。他谢了她,并且说他和他的伙伴们是如何争抢饭篮子,好像这些食物是玛琪的礼物,他们赞美她的烹饪技术。当然吉里亚诺不会告诉她伙伴们开的粗鲁的玩笑,即如果她的性行为与她的烹饪不相上下时,她确实是一个竞争的目标。此刻,吉里亚诺正盯着她看,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友善地对待吉里亚诺,也没有像往常在公开场合总是表现出的那种可爱的温柔。他感到纳闷,不知在哪些方面冒犯了她。当危险过去,他离开的时候,他们相互还很拘谨。
  两星期后,吉里亚诺又来到了她家,冬天即将过去。山里依然满天的暴风雪,沿路扣上锁的圣徒的神龛正滴淌着雨水。吉里亚诺在山洞里梦想着他妈妈做的饭菜、热水澡、童年房间里的柔软的床。与这些渴望夹杂在一起的是对拉·维尼拉白皙大腿的记忆,这令他惊奇万分。夜幕降临,他吹口哨命令他的保镖和他一起踏上了通往蒙特莱普的路。
  他家人很高兴地迎接了他,他母亲开始做他喜欢吃的菜。他们在做饭的时候,他母亲为他准备了一个热水澡,他父亲给他倒了一杯茴香酒。正在这时,密探网中的一员来到他家,告诉他武装警察巡逻队正在包围镇子,指挥官将亲自带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离开贝拉姆波兵营袭击吉里亚诺家。
  吉里亚诺通过了壁橱的活板门进了地道。由于有雨水,地面泥泞,使得地道里的路程显得又远又吃力。他爬进拉·维尼拉的厨房时,衣服上都是煤泥,满脸漆黑。
  拉·维尼拉看到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吉里亚诺第一次能够记得的她的笑容。“你简直像个摩尔人。”她说。突然他感到像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样。也许因为摩尔人在西西里的木偶戏中总是恶棍,他这样一个处于生命危险的英雄,却被看作一个恶棍。也许因为她的笑,使他内心的愿望很难实现。她发现在某方面伤了他的自尊心。“我把浴缸盛满水,你可以洗洗干净。”她说,“你先穿我丈夫的衣服,我替你把衣服洗干净。”
  她本以为他会反对,因为在这样一个危险的时刻,他会太紧张以至于不想洗澡。过去她丈夫回来看她时,总是神经过敏,从不愿脱衣服,更不愿放下他的枪。但吉里亚诺看着她笑了笑,脱下厚外衣,取下了枪,把它们放在盛木柴的木盆上。
  烧热几壶水盛满浴缸需要一些时间,在他们等待的时候,拉·维尼拉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并仔细观察了他。她想,尽管他像天使一样漂亮,但她再不会被欺骗。她的丈夫也曾这样漂亮,那些被谋杀的人也是那样。她痛苦地想着,杀死他的子弹使他惨不忍睹。爱上一张男人的脸是很不明智的。在西西里更是如此。她曾多么悲哀,但暗地里又感到有一种宽慰的强大急流的冲击。一旦他变成土匪,必死无疑。每天她都在等待着,希望他死在山里或在那些遥远的镇子里。但是他被击毙在她的眼前。从那以后,她一直不能摆脱羞耻,并非由于他是土匪而羞愧,而是由于他在不光彩中死去,不是一种壮烈之死。她丈夫投降了并乞求宽恕,武装警察在她面前杀死了他。感谢上帝,她女儿没有目睹她父亲的死,这是耶稣施了一点小小的恩惠。她发现图里·吉里亚诺脸上带着那种特殊的光彩在注视着她,那是传送着所有男人欲望的光彩。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她丈夫的随从也经常有这种神态。但她知道图里出于对他母亲的尊重和对她允许建地道作出牺牲的尊重,也不会试图来诱奸她的。
  她离开厨房进了小起居室以便他能私下洗澡。她离开时,吉里亚诺脱了衣服,进了澡盆。在女人附近赤裸着身子的行为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他小心翼翼地洗着,然后穿上她丈夫的衣服。裤子有点短,衬衣在胸部紧了一点,他只好不扣上边的钮扣。在炉子附近温热的毛巾比抹布好不了多少,他的身体还感到潮湿。他第一次意识到她是多么穷啊,并决意通过他母亲用钱来资助她。
  他对拉·维尼拉大声说,他已穿好了衣服。她回到厨房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没洗头,有一窝壁虎藏在那儿。”虽然她说话粗鲁,但带着温柔的慈爱之情,这样吉里亚诺不会生气。她像老祖母似地用手触摸着他那粗糙的头发,然后拉着他的胳膊,领他到了洗涤槽前。
  拉·维尼拉的手触到他的脑壳时,吉里亚诺感到一股强烈的激情。他很快地把头放到水龙头下,她用水浇在他头上,用黄色的厨房用皂帮他洗,她没有其它的肥皂。她给他洗头的时候,身体和腿擦到了他,使他突然产生一种想用手抚摸她的乳房和柔软的肚子的欲望,
  拉·维尼拉帮他洗完头,让他坐在黑色搪瓷的厨房用椅上,用一块棕色的粗糙的破毛巾使劲地擦干他的头发。吉里亚诺的头发很长,盖住了衬衫的领了。
  “你看起来像电影里那些残暴的英国贵族,”她说,“我来给你剪头,不能在厨房。头发会吹进锅里,糟蹋掉你的晚饭。到另一间屋里来吧。”
  吉里亚诺对她的严厉感到有趣。她正在扮演大婶或母亲的角色,似乎为了阻碍更加温柔的感情的流露。他意识到在这种感觉之后的性欲,但他小心翼翼,在这方面他没有经验,他也不想显得很愚蠢。这件事就像他在山里打游击,一切有利条件在他一方之前,他是决不表态的。这不是被侦查的地形。但是最后一年的指挥和杀人使得他天性里的孩子气的恐惧似乎更像一出玩笑,被女人拒绝对于他的自我来说并非是那么无能为力。他曾不顾贞节的名声,和他的朋友们去巴勒莫逛过妓院,但那是在他成为亡命徒并获得土匪头子的尊严之前,他当然被认为是一个决不会干这种事情的传奇英雄。
  拉·维尼拉把他领进了小起居室,里面挤满了乱糟糟的家具和几张盖着黑色清漆木面的小桌子。这些桌子上摆放着她已故的丈夫和孩子的照片。有单身照,有一起的合影。有些是拉·维尼拉和她父母一起照的。照片被镶在黑色的椭圆形的木框里,已变成深棕色。吉里亚诺对拉·维尼拉在年轻幸福年月时的美貌感到惊奇。尤其她穿着漂亮的、带着青春活力的衣服时更是如此。还有一张她单独一人的标准像,穿着一条深红色的裙子,令他激动不已。好一阵,吉里亚诺想到了她的丈夫,为了使她打扮得如此漂亮,他肯定犯下过许多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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