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红 40.我的名字叫黑(2)

  我深吸一口气说:“不。”
  他们再度扭紧铁钳。疼极了。
  他们又问了一遍。
  “不。”
  “那么是谁?”
  “我不知道!”
  我心里开始想是不是应该干脆告诉他们是我杀的。但全世界在我头顶快活地旋转着。我中充满不甘。我问自己是否逐渐习了痛楚。我的酷刑者和我僵持了一会儿。我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恐惧。
  正当我根据口袋中的银币断定他们不会杀死我时,他们突然放开了我。他们拿下铁钳般的刑具,我的头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用膝盖压住我的酷刑者站起身来,不带半分歉。我穿上了我的衬衫和背心。
  房间里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寂静。
  在房间的另一头,我看见了画坊总监奥斯先生。我走向他,亲吻了他的手。
  “不要担心,我的孩子。”他对我说,“他们只是在测试你。”
  当下我知道继姨父之后我又找了一位新的父亲。
  “苏丹陛下下令,你这一次不用接受拷问。”侍卫队长说,“他认为应该由你来协助画坊总监奥斯曼大师,找出是哪一个恶徒,杀害了他的细密画家及为他编辑手抄本的忠诚仆人。你们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质询细密画家研究他们完成的彩绘书页,找出狡猾的罪犯。君王听闻挑拨离间者散布关于他的细密画家和绘画手抄本的谣言,感到震怒。苏丹颁令,指派我与财务大臣哈泽姆老爷同协助你们寻找这个恶棍。你们其中一人与姨父大人是亲戚,听闻过他的讲述,因此知道夜里拜访他的细密画家们是如何干活的,也知道书本背后的故事。另一人是著名的师,对于工匠坊中每一位细密画家都了若指掌。三天内,若你们无法揪出那个人渣,并找回他偷走的失踪书页——关于这幅画的谣言满天飞——正直的苏丹陛下明确地指示,你,我的孩子黑先生,将第一个接受严刑拷问。接下来,毫无疑问地,也就轮到其余的细密画师了。”
  我察觉不出这两位老朋友之间有任何暗示的动作或表情。多年来他们分工合作:财务大臣哈泽姆老爷负责书籍绘画的委派,而画坊总监奥斯曼大师则通过他,从国库取得资金及材料。
  “大家都知道,任何时候,当苏丹陛统治下的任何一个部门、单位、组织发生了犯罪行为,全体成员都将被视为有罪的,直到其中真正的罪犯被揪出并逮捕。一个部门若指认不出部门里的凶手,它将视为‘凶杀部门’列入法院记录,即使部门首领或大师也无法避免。其中的成员将依此接受惩罚。”侍卫队长说,“因此,我们的画坊总监奥斯曼大师将会严厉监督,用他锐利的眼睛检查每一幅插画,揭露引诱无辜细密画家们自相残杀的种种邪恶、诡诈、祸端与教唆,并让罪犯在世界的庇护者苏丹陛的正义律法之下,接受制裁。如此,才能洗刷画坊的污名。为此目的,我们已颁布命令,无论奥斯曼大师有任何要求,众人都必须配合。我的手下此刻正前往各个细密画师居处,没收所有过去他们在家中暗地进行的手抄本书页。”
  家侍卫队长与财务大臣重申了一遍苏丹陛下的命令后,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俩。当然,黑被恐惧、哭喊与尝试性的问弄得筋疲力尽,伤心不已。他像个小男孩般沉默不语。我知道自己会慢慢喜欢他,因此并没有打扰他。
  我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检视侍卫队长的手下从书法家和细密画师家中搜集来的书页,分辨谁画了哪些分。你们都很清楚,第一眼看到姨父大人的书本插图时,我厌恶至极。这些插图是黑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才呈交给财务大臣哈泽姆老爷的。应当承认,书页中必有蹊跷,才会使得像我这种终生为艺术奉献细密画家,产生如此强烈的厌恶与仇恨;光是低劣的艺术无法激起这样的反应。因此,带着这种好奇,我开始重新审视已故的蠢蛋让夜晚到他家的细密画家所画的这九张书页。
  在一张白纸的中央,就像他制作的其他画一样,在可怜的高雅先生制作的镀金彩绘和他所绘制的边框中,我看见了一棵树。我努力地想像这棵树究竟出自于哪一个故事场景。如果我要求插画家画一棵树,亲爱的蝴蝶、聪慧的鹳鸟与机的橄榄会先根据某个故事构思这棵树,如此他们才能自信满满地把它画出来。之后,若我检视那棵树,将能从它的枝看出插画家心中所想的故事。然而,眼前的却是一棵悲哀、孤零零的树。图画的背景上,地平线的位置颇高,让人联想起设拉前辈大师的风格,借此强调孤立感。不过,地平线提高后创造出来的空间里,却空无一物。这幅画试图通过威尼斯大师的技法,单纯描绘一棵树的原貌,并借由波斯的世界观,由上往下看,结合两者,变成一幅既不像威尼斯也不像波斯的畸形图画。我想,大概只有长在世界尽的树才会是这副德行。为了结合两种不同的风格,我的细密画家和没大脑的已故小丑创造出一幅毫无技法可言的作品。实际上,激怒我的,并不是这幅画包含的两种相异的世界观,反倒是其中的缺乏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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