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之死 第15章

  所以我很认真地对科里说:“你说的都很对,但这几天内我都不想也不可能离开!”他端详了我半天,然后耸耸肩,拿起账单签了名,站起来说了声:“回头见!”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把我和佐顿留在了咖啡厅。
  我们俩都感到很尴尬,因为谁都不想单独和对方呆在一起。我朦胧地意识到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的——逃避现实生活而躲到维加斯来的,而且彼此都不打算表现得太露骨。佐顿本质上是个地地道道的绅士,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本能地喜欢上他这个人,所以虽然可以毫不费力地找个借口向他告辞,却没有这样做。我真的不想扔下他一个人,伤害了他的感情。
  佐顿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若有所思地问我:“你的名字是怎么拼的?”
  我给他拼出来:“MERLYN。”看到他顿时失去了兴趣,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告诉他这是一个古老的拼法。
  他立刻明白了我所指的是什么,亲切地笑着说:“你父母希望你长大后当魔术师吗?你也想在纸牌赌档用魔法大显身手吗?”
  “不,不,”我说,“墨林是我的姓,我自己改的,因为我既不想当亚瑟王,也不愿做兰斯洛特。”
  “墨林有墨林的烦恼。”佐顿说。
  “是的,但他永远不会死去。”
  这就是我和佐顿友谊的开端,可以说充满了那种多愁善感的男学生之间的浪漫主义色彩。
  跟奇曲打架后的第二天早上,我给妻子发了封短信,告诉她我过几天才回家,然后到赌场去逛荡。转了没多久,就看见佐顿在骰子档那里赌,显得憔悴不堪。我触了触他的手臂,他回头对我甜甜一笑。这真挚的一笑使我毕生难以忘怀,也许他现在只对我一个人才发出这种真情的微笑。
  “我们去吃早餐吧!”我建议道。我其实是希望他能休息一会儿,看得出来他昨晚赌了个通宵。佐顿一言不发,捡起筹码就和我一起去咖啡厅。我手里还拿着早上写好尚未寄出的信,他询问似地看了看,我告诉他我每天都给妻子写封信。他点点头,要了份维加斯式的全餐:瓜、蛋、火腿、吐司和咖啡。我要的是一份来到维加斯以后才当早餐吃的大段牛排。
  早餐刚吃了一半,科里右手抓住许多五美元的红色筹码一阵风似地旋了进来。
  “够我一天花的了,我把牌架上的牌算出来了,赢了100美元!”他兴高采烈地说着就坐了下来,点了瓜和咖啡,接着是向我报喜:“墨林,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你不必离开赌城了!奇曲昨晚犯了个大错误。”
  出于莫名的自尊心,他的话其实让我生气。对这件事他还要喋喋不休,简直和我妻子如出一辙,老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要我调整自己的人生,我不需要谁来教训我哪样该做哪样不该做。出于礼貌,我没有反驳,让他说下去。佐顿像往常一样缄口不言,只是盯着我足有一分钟,我感到他能够看透我的心思。
  科里说话和吃东西的节奏都很快,他和奇曲一样浑身有着使不完的精力,区别之处在于他把精力放在做好事上,放在使世界运转得更顺畅方面,而奇曲正相反。
  “你还记得挨奇曲打的那个年轻人吗?就是流鼻血的那个雇员,把衬衫都给弄脏了的那个呀,记得吗?那个小伙子是维加斯警察局副局长最疼爱的侄子!”科里边吃边说。
  当时我对社会关系网的价值一窍不通,反而以为像奇曲这么一条硬汉、杀手、大赌棍,也许还是协助维加斯运作的一个帮凶,那么,区区一个地方警察局副局长的侄子又算得了什么?侄子的鼻子被打得鲜血淋漓又算得了什么?我说了一大堆诸如此类的话。
  科里不厌其详地给我指点迷津。
  他告诉我:“你应该明白,那个维加斯警察局的副局长是这里的土皇帝,这个大肥佬从来都是身不离警棍和一支有45发子弹的手枪的。他那庞大的家族在拉斯维加斯的历史悠久,早已经盘根错节。这里的人年年选他当副局长,他的话就是法律。维加斯所有的酒店都交保护费给他,所有的赌场都巴不得能用重金厚聘他的侄子去他们那里工作。你必须明白,在副局长的眼中,美国宪法以及民权法等统统是东部那些懦夫胡乱炮制的产物,在维加斯有一整套他制定的规矩。例如,任何有犯罪记录的人到访,必须先去警察局登记。请相信我,谁要是不想惹麻烦,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办。我们的头头也不喜欢嬉皮士,你发现城里没有长发披肩的年轻小伙吧?他并不讨厌黑人,但他不喜欢游手好闲的人和乞丐,维加斯也许是美国唯一没有乞丐的城市。他喜欢女人,认为女人对赌城的事业有好处,但是他讨厌拉皮条的。他不在乎一个男人靠骗他的女朋友为生,或干类似的勾当,可是如果有某个自作聪明的人控制着一群妓女,那他最好当心自己的狗头,所以这里的妓女都是自己拉客,到处卖弄风情。你也许知道在监狱里自杀的囚犯中有穷困潦倒的赌徒,有已被定罪的杀人犯,有抢劫银行的匪徒,还有其他诸如此类的人渣,但你可曾听到过有拉皮条的在牢里自杀的?维加斯就开了这个先河!有三个拉皮条的家伙在副局长的大牢里自杀了,这其中的奥妙你能够弄明白吗?”
  “那么奇曲出了什么事?他坐牢了吗?”我打断科里的话问他。
  科里笑了笑,说:“他连那个地方都去不了,还曾经求助过郭鲁尼伏特呢!”
  佐顿低声问:“求助桑那都一号?”
  科里大惊失色地瞧着他。
  佐顿微笑着解释道:“在我不赌的时候偶尔听到话务员这么称呼他的。”
  科里在这片刻里显得有点不自在,顿了一下才接着讲下去:“奇曲寻找过郭鲁尼伏特的保护,祈求把他弄出城去。”
  “谁是郭鲁尼伏特?”我好奇地问。
  “就是酒店的老板,”科里回答我,“告诉你,他的交际面大着呢,奇曲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我望着他,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奇曲是有后台的,”科里见我一脸迷惘,就若有所指地说,“尽管这样,郭鲁尼伏特经过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把他交给副局长处理,所以现在的奇曲正躺在社区医院里,头骨破碎,而且严重内伤,还需要动整容手术。”
  “上帝啊!”我惊叹道。
  “他的罪名是拒捕,”科里继续说下去,“这就是副局长的厉害了,而且奇曲伤好了以后也永远不能重返维加斯,还不止这些呢——纸牌赌档的老板有责任照顾他侄子的安全,副局长怪他没尽职尽责,把他给解雇了,他在维加斯从此也就不可能再有立足之地,看来非得远走他乡到加勒比海去谋生不可。”
  “别人都不敢雇佣他了?”我又问。
  “不,是副局长告诉他,不让他再呆在城里。”科里回答我。
  “情况就这么简单?”我追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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