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天没用肥皂了,他突然想到了个人的卫生。他呷了一小口果汁,接着又呷了一口。
“你成家了吗?”她问。
“我有不止一个家庭,结过两次婚。离了两次,有四个孩子,现在我一个人过。”
“离婚太容易了,不是吗?”
内特呷了一小口果汁,他一直很留意疟疾,这种来势凶猛的疾病使许多外国人都遭了殃。显然,这种浑浊的液体没有危害。
两个美国人孤单地坐在黑暗里。有那么多的话题,干吗要谈离婚呢?
“事实上离婚是很痛苦的事。”
“可我们还在这么做。结婚,然后离婚了再另找一个,结婚,然后离婚。再找。”
“我们?”
“我只是选用了一个指代词而已,文明人,受过教育、有思想的人。印第安人从不离婚。”
“他们没碰上我的第一个妻子。”
“她不好!”
内特吐了口气,又呷口饮料!满足一下她的兴趣吧,他暗自说:她太想和故乡的人聊天了。
“对不起,”她说,“我不想窥探别人的私生活,这对我一点也不重要。”
“她不是坏人,至少早些年不是的——我拼命工作。拼命地喝酒,我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酒吧。她怨恨起来,然后变得暴躁,接着是恶毒,局面失去了控制。我们彼此仇视对方。”
简短的忏悔一下子就结束,他们没有必要长淡这个话题。他婚姻中的沉渣浮沫此时此地显得毫无意义。
“你没有结过婚?”他问,
“没有。”她喝了口饮料说。她是左撇子,在端起杯子时肘部碰到了内特,“你知道,保罗就从未结婚。”
“哪个保罗?”
“使徒保罗。”
“哦,是那个保罗。”
“你读《圣经》吗?”
“不。”
“我大概在大学时恋爱过一次。我爱的那个男孩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但他的身体很弱。他是无法在传教地生存的。”
“你要在这儿呆多久?”
“我不打算离开。”
“让印第安人给你下葬?”
“我想是的。这不是我担心的事。”
“世界部落传教团的大部分传教士都死在他们的传教地?”
“不。大部分人退休后便回家了。他们有家人替他们送葬。”
“如果你现在回去,你也会有很多家人和朋友的,你会很出名。”
“这是另一个我要留在这儿的原因。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想得到那笔钱。”
“别犯傻了。”
“我不傻。钱对我来说毫无价值。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你还不知道这笔钱有多少。”
“我不想问。我今天丝毫没想到过钱,明天也不会想,后天也不会。”
“那是110亿美元,送到你面前的。”
“这就能打动我吗?”
“我可是被打动了。”
“你推崇金钱,内特。在你生活的文化中,一切都是以金钱来衡量价值的。它成了一种宗教。”
“没错。但性也是很重要的。”
“好吧,金钱加上性,还有什么?”
“名望。每个人都想出名。”
“这是一种悲哀的文化。人人生活在狂热之中。他们不停地工作,是为了能购买这样那样的物品以便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自身的价值是以他们拥有多少来衡量的。”
“我也包括在内?”
“你说呢?”
“我想是的。”
“那么你的生活中没有上帝。你是个孤独的人,内特。我能感觉到你不认识上帝。”
他扭动着身体在思索反击的词,但事实使他失去了反击的力量。他没有装备,没有力量,没有可支撑的信念。
“我相信上帝。”他诚实但又软弱无力地说。
“口头说说倒并不难。”她说,她的语调依然很悠闲、柔和,“我对此并不怀疑,但说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树底下那个瘸腿的男孩叫雷克。他今年17岁,身材要比同龄人矮小得多,而且经常生病。他母亲告诉我,他是早产儿。雷克总是第一个感染上传到这儿来的疾病。我怀疑他是否能活到30岁。但雷克并不在乎。他几年前信了基督教,具备了这儿每个人所有的可贵的灵修生活。他整天同上帝交谈,也许这会儿就在祷告。他没有忧愁,没有恐俱。如果他遇上难题,他就直接去找上帝。”
内特望了一眼树下雷克在祷告的地方,但什么也没看见。
她继续说道:“这个小印第安人在世界上一无所有,但他在天堂却积累了很多财富。他知道,当他死后他会在天堂和造物主共度永恒的时光。雷克是个很富有的男孩。”
“那么特罗伊呢?”
“我不知道特罗伊死的时候是否相信上帝。如果不是的话,他现在就正在地狱受煎熬。”
“你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地狱是个很真实的地方,内特。读一读《圣经》吧。眼下特罗伊正用他的110亿美元在买一杯冷水喝。”
有关神学的话题内特是辩不过一个传教士的,他知道这一点。
他沉默下来,她也没开口。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村里最后一个婴儿也睡着了。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静的夜晚,天空不见星月,惟一的光亮是他们脚边那暗红的火苗。
她轻轻地碰了碰他。她在他的手臂上拍了几下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个孤独的人,我怎么能知道呢?”
“没关系。”
她的手指仍放在他的臂上,似乎想触摸到什么。
“你是个好人,对吗,内特?”
遗嘱 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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