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女人们 八一

  贝尼塔·塞尔比的日记。5月31日,星期六。“我正坐在维拉·尼普利斯的游泳池边。我给妈妈写完了一封五页纸的信。
  昨天我的措辞写得很粗鲁,对此我深感内疚。我知道这些信对妈妈意味着什么。她只能从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那儿得到信,如果不包括她的姊妹的话。霍维没有时间写信,所以,如果我不写的话,谁会写呢?我告诉她,我们返回后都期待着一个短期假。那时我会找一位专家,带她去芝加哥进行X光透视和检查。游泳池边很热,不过这种热不像中西部的热,但更干燥一些,不会出那么多汗。游泳池里有六七个人。我穿着从密尔沃基买的三角背心和短裤,全身抹上了防晒液。游泳池对过有一位年轻小伙子,正在坐着读书。有好几次我见他朝着我看。
  身上抹上这玩艺一定看起来很可笑。查普曼博士、卡斯和霍勒斯坐在我后面的阳伞下的桌子上。卡斯今天感到好多了。查普曼博士一直在谈论着乔纳斯博士的事。用早餐时,他看见一篇文章和附着的一幅建筑蓝图。那是一所庞大的正在海边施工的新婚姻顾问所,该所将由乔纳斯博士经营。查普曼博士看后勃然大怒。我并不责怪查普曼博士对待乔纳斯博士的态度,凡人皆有,因为我读过乔纳斯博士的某些评论文章。查普曼博士问我是否看见过保罗,我告诉他我看见很早就出去了,拿着网球架和一听网球。我突然想起,人们不可能与自己打网球,那么保罗与谁一起打球呢?游泳池对过的那个小伙子又在朝我看,我想我必须摘掉我的太阳镜,之后再写完今日的日记……”过去,每当玛丽·麦克马纳斯在星期天上午同她父亲打网球时,他在她的眼中,看起来总是生气勃勃,充满活力。即便在打过激烈的一盘之后,在那酷热之中,他那稀疏的头发仍然整齐有序,结实的面庞仍没有出汗,呼吸也很均匀。他那白色的衬衣和短裤总是整整齐齐,干净利落。
  然而今天,当她走向网球去找回那两个球时——她第一次发球两次失误——她通过网眼观察着站在远处底线上的父亲时,她发现他已经变了。他老了,她难以置信地对自己说。他头发凌乱,湿乎乎地结成好几片,他的脸上冒着汗,显出甜菜般的红颜色;他的胸膛在湿透揉皱的衬衣下剧烈地起伏;他的肚子向着非运动员的方式凸起来,这一点她过去从来没有注意过。他是一位老人,她再次地告诉自己。不过他为什么不应该是老人?他是我的父亲,不是我的男朋友。
  她从热得烫人的沥青铺路的球场缓缓穿过,脚下穿的白色厚网球鞋发出咯吱咯吱和压吸的声音,折回到她的底线上来。
  玛丽一边走,一边回忆起在布里阿斯郊区俱乐部每周星期天比赛的日子。她想,也许是在她上初中的最后一年,她刚开课不久。那时她父亲总是领着她到俱乐部。他把她安顿在阳台上喝可口可乐,自己走下去打双打比赛,三打两胜。有一个星期天,哈里·伊温的伙伴打电话告诉他,说有事脱不开身,因此玛丽便被邀请与她父亲一起打双打。那是一个激动人心的上午——她打得很顽强,从而受到高度赞扬——从此以后,她父亲停止每周的双打,集中精力与玛丽进行单打,除非他因生意外出,或者他俩之中有人病了,否则,这些年来,每周的单打比赛从来没有间断过。
  即使在她与诺曼结婚后,她很想让她父亲知道她没有遗弃他,她继续与他父亲每周打网球。起初,当然啦,诺曼被邀请参加,她和诺曼交替与她父亲对阵。然而,诺曼虽说大多数运动都很擅长,但唯独对网球却既没有技巧,也缺乏训练。作为一个年轻人,他曾在各种各样的顶呱呱的公共球场打过球,但他挥动网球球拍的姿式像是打棒球似的。尽管玛丽鼓励和夸奖他。他既不是哈里·伊温的对手,甚至连她本人也打不过,最后,诺曼只好打了退堂鼓。现在,每星期天上午睡懒觉成了他的习惯,她和父亲继续这种传统的礼拜仪式。情况常常是,他们返回家时,诺曼才在用早餐。在下午,她比平常要加倍地表现出关心。
  “你行吗,玛丽?”哈里·伊温喊起来。
  玛丽这才意识到,她一直站在底线上瞅着手中的两个球呆了好几秒钟。“我很好。”
  “如果你觉得累了,我们可以停止。”
  “不慌,打完这盘再说。爸,比分多少?”
  “五比六,零比十五。”
  她输了第一盘,三比六。她现在决定也输掉这一盘,结束这场比赛,管它合适不合适。在最近的半年中,她有时感到,只要再加一把劲,她完全能够把他击败。她的攻势很凌厉,而他,近来在球场上动作起来慢多了。但是无论如何,她从来没有让他奔波而羞辱他,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当他变老了的时候。
  “那好。”她说。她把球向上抛得老高,然后向上一跳,用球拍使劲地向下一击,那球从球网上一时高的地方飞驰而过,又着地弹跳起来。不过哈里·伊温在它弹起后,用正手一击,打过场去。玛丽向右侧过去,那球着地印痕有寸许,进入边线和发球线的中间地段,然后飞出去。这之后,她才跑着追过去。
  “怎么样?”他喊道,“出界啦?”
  她用球拍把球打离沥青地面蹦起来,用手抓住了它。“正好打在线上,”她说,“零比三十。”她在下一个发球时又是两次失误。在发第二个球时,她父亲建议她发得稍高一点。然后他们又隔网对打了一阵,俩人都很活跃,直到她击网为止。他赢了这一盘。
  她松了一口气,祝贺了她父亲一番,然后便进入地下室女更衣室。迎面而来的冷气使她很感舒适,在水龙头底下洗了一下脸、脖子,冲了下手腕。她梳理好头发,重化了一下妆,把球拍锁放进夹盒中,登上阶梯来到阳台上。
  哈里·伊温,脸仍然发红,喘着粗气,坐在一张金属桌边,等待着。她尽职地坐在父亲的身边,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近11点,她在推想,诺曼是否睡醒了。
  “你由着我的意愿让我好一阵运动,年轻的小姐。”哈里·伊温说,“我的胃口也大开了。”
  “遇到这样热的天气,你不觉得双打更适合吗?”
  “胡说,除非他们把我赶到牧场上去,要不,我不会再捡起双打的。”他对着清理邻桌的男招待捻响了一下手指。“弗兰克林——”那位黑人招待点了一下头。“在,散(先)生,就来,伊温散(先)生?”
  “一活动胃口大开,”哈里·伊温对他女儿说,“你想吃什么东西吗?”
  “中午吃午饭妈妈会生气的。我只要柠檬水。”
  黑人招待拿着便笺走过来,哈里·伊温为玛丽点了柠檬水,为自己点了一盘抹上槭酱的薄片热糕点和冰镇茶。
  当玛丽目送那位男招待离开时,她看见凯思琳·鲍拉德从场球那里沿着台梯走上来,身后跟着一位很漂亮的高个男人。
  他们都拿着网球拍,凯思琳穿着短网球百褶裙。玛丽猜想,肯定他们在后面的某个场地打过球,那地方别人看不见。她那同伴说了句什么话,凯思琳听后大笑起来。
  “凯思琳——”玛丽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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