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 一一八

  她跟司机用意大利语很快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用英语讲了一遍他们的目的地,“去贝拉维斯塔别墅。”
  说着,他们飞快地离开了拥挤的市区,踏上了去拜访贝拉维斯塔蒙蒂教授的路程。兰德尔舒了口气,心也踏实下来了,他往座背一靠,隔着车窗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汽车行驶了40分钟,或许45分钟,便到了郊区。远远望去,只能见到零零散散的楼房和社区。
  突然,汽车向右来了个急转弯,然后速度慢下来了,最后缓缓地停下来。
  “到了,”安杰拉说,“这就是维拉·贝拉维斯塔别墅。”
  兰德尔朝车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粉黄色石基上的一排绿色铁栅栏,里面是一片平坦的青草地和一个赏心悦目的花园,在苍翠松柏林里有一座绿瓦红墙的二层别墅。
  安杰拉对司机讲了几句话,他调了一下档,汽车又绕铁栅栏缓缓而行,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大门,白发苍苍的把门人把门打开,朝他们挥了挥手,安杰拉也向他挥动着手臂。这时,朱赛皮调转车头把车开上了车道,又行驶了一会儿后,便来到了楼房门前的阶梯前,停了下来。
  朱赛皮从汽车里出来,敏捷地绕过车子,帮助安杰拉和兰德尔把手提箱拿出来。兰德尔夹着公文包,心情极为复杂——既有期盼的欣喜,又有担心和忧虑——事已如此,他来不及细想,随着安杰拉走上了通往别墅的阶梯。来到门前,门未上锁。安杰拉推开门,转脸朝他点点头,他跟着她走了进去。
  此刻来到了门厅,门厅地板由玻璃砖组成。他们左侧是楼梯,右侧是一间起居室。两人走进去,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顶是拱形的天花板,厅内放着两架大型钢琴,数不清的组合家具,还有种类花色繁多的灯具。
  兰德尔心想,对于一位独居的退休学者来说,这房子真够大的了。
  安杰拉领他来到最近的一个客厅,客厅里放着一个绿色丝绒长沙发,一张咖啡桌和几把奶油色的椅子。他并没有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是直直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里两道奇怪的景象,这景象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时又令他疑惑不解。一是前面的一扇窗户被铁条从上至下封得严严实实;其二,从侧门里走进两位年轻的、装束一模一样的护士,都戴着浆硬的帽子,身着白领海军蓝服外套工作裙。
  兰德尔困惑地转过身来看着安杰拉,而安杰拉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父亲就住在这里,”她说,“这是一座精神病医院,而不是一栋别墅。”
  15分钟以后,史蒂夫·兰德尔一个人在贝拉维斯塔别墅的起居室——实际上是这里的接待室里面来回踱步,刚才安杰拉说的真相使他大为震惊,以致于他现在还未缓过神来。直到今天以前,他一直以为蒙蒂教授是因为政治原因才隐居在罗马以外的某个地方,因而从未对此有所怀疑。甚至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贝拉维斯塔别墅看起来仍然与其它私人住宅别无二致,使人毫不怀疑这是一位曾经有过重大发现的、卓有成就的考古学家的豪华的隐居之所。事实上这座楼房以前是一位富翁的别墅,后来他卖给了几位意大利精神病医生,他们把它建成一座精神病疗养院,并尽力保持了家庭住宅式的摆设和气氛。他们相信这样做会对病人产生有益的影响。
  照安杰拉的话来看,这又是一目了然的事。蒙蒂教授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他是这家精神病医院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对外公开身份的人。安杰拉说出真相以后,显得很激动,接着又把一切情况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
  “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避着你,为什么对你说谎吧。”安杰拉说道,“以前,我父亲一切都很正常,他的头脑敏锐睿智。可是在一年多以前,一夜之间他精神完全崩溃了,他孤僻怪异、晕头转向、沉默寡言。从那以后,他一直在这里接受护理治疗。史蒂夫,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你。如果这消息一旦被泄漏出去——被我父亲的敌人或项目的敌人歪曲了——那么就有可能使他的工作、他的发现还有项目本身蒙受污名,引起人们的怀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类事情发生,所以我尽力阻止那些想见我父亲的人见到他。可是昨天晚上我再也无法向你掩盖事实的真相了。我曾经告诉你,但我怕你仍然以为我在说谎,所以我照你的意愿做了,把你带到罗马,带到贝拉维斯塔,让你亲自来看一看。现在,你相信我了吗,史蒂夫?”
  “亲爱的,我以后永远相信你。”他拥抱着她,战栗羞愧不已。“安杰拉,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已经原谅了他,因为她了解他怀疑的东西。她又补充说道:“另外,我带你见我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常常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但有时,他会在一小段时间内神志清楚,不过这种时候很少、很少。我希望当你给他看照片时,对他讲话能唤起他对过去的一些记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把你对詹姆斯福音书的一些疑点全部消除。”
  “谢谢你,安杰拉,难道你父亲从不出你吗?”
  “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谁知道呢?人脑总是神秘莫测的。不管怎样,我先过去单独见见他,你在这里等着。我不会在里面呆太久,我出来以后,再让人带你去见他。”
  说完,她就走了。
  兰德尔继续踱着步子,他绞尽脑汁要想个究竟。像蒙蒂这样的一位优秀的教授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疯子呢?兰德尔不再期望能从教授那里得到什么,以前他从未和精神病人打过交道,从病人那里该得到什么或者在病人面前该如何做,他都一无所知,但是他仍然存有一线希望,希望教授能够——用某句话,某个迹象——打消他对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所有疑虑。兰德尔深知他一定要把这次会面坚持下来。
  他意识到安杰拉·蒙蒂又回来了。
  她并不是一个人,陪她走进接待室的还有另外一个高大的年轻护士。安杰拉朝兰德尔走来,神情有些紧张,年轻的护士在后边拉着门。
  “他怎么样了?”兰德尔急切地问。
  “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平静、沉默、有礼。”她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他没有认出我来。”
  她强忍泪水,但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兰德尔急忙搂住她的双肩,试图安慰她。她从小包里摸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拭去泪痕。最后,她抬起头,看着兰德尔,挤出一丝苦笑。“总——总是这个样子。别介意,我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史蒂夫。别担心,他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镇定一些,我刚才试着跟他说了你的来意,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你去试一试。跟这位护士去吧,她叫西格诺拉·布朗奇,她会给你带路的,我自己有事去做,我要给家打个电话,告诉管家柳克丽西亚——我姐姐今天要带着孩子从波里斯来看我。叫管家把家里准备一下。”
  兰德尔离开她,向西格诺拉·布朗奇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两人一起走进了一条异常整洁的走廊。走到中间时,西格诺拉·布朗奇从她的海军制服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
  “这是蒙蒂教授的房间,”她说,她刚要开门时,发现房门敞着,她立刻警觉起来。“门应该锁着呀,”她把头探进屋里,又朝兰德尔转过身来,刚才的紧张明显减轻了,“原来是服务员在里面收拾餐具。”几秒钟后,服务员端着装有剩菜剩饭的盘子走了出来。
  西格诺拉·布朗奇用意大利语轻轻地问了服务员一个问题,服务员低声回答,然后轻轻地走开了。西格诺拉·布朗奇瞥了兰德尔一眼,说:“我问他怎么样了。她说他和往常一样,坐在窗户旁边,呆呆地注视着。我们可以进去了。我只把你介绍一下,然后你和他单独会谈,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兰德尔紧张地说。
  “文图里医师希望来访不要超过10至1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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