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 七

  整个房间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很有生气。落地窗帘色调明快简洁,精致地勾织了花样,与沙发、藤椅很和谐。还有,电视机、桌上有烟灰缸和杂志,整个房间素雅洁净。只有他的家人和他父亲的朋友在房间里显得不协调。
  克莱尔坐在一把藤椅上,身子向前微倾,手里翻着一本明星杂志。在她的旁边是兰德尔的老同学,他父亲的接班人汤姆·凯里牧师,他正在小声地给他妻子打电话。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埃德·佩里奥德·约翰逊和赫尔曼舅舅正心不在焉地玩着扑克。
  埃德·佩里奥德·约翰逊是内森·兰德尔牧师的挚友,他是每周六期的《奥克城先锋报》创刊者,同时他还是此报的编辑和出版商。“经营这种小地方报纸的方法,”他曾告诉过兰德尔,“就是设法使当地每个人每年至少有一两次机会在报上抛头露面,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与那些华而不实、谄上欺下的芝加哥大报的竞争了。”约翰逊的真名并不是埃德·佩里奥德,这是兰德尔最近才知道的。刚开始,有一名记者称他是编辑(Editor)的缩写埃德(Ed.),接下来有好事者便在缩写后面加上佩里奥德。约翰逊是典型的瑞典人,身材高大、健壮,满脸疙瘩,挺直的鼻子,眼睛深度近视,鼻梁上一刻不离地架着那副宽大的眼镜。
  坐在约翰逊对面玩牌的是赫尔曼舅舅,兰德尔母亲的弟弟。兰德尔对于赫尔曼舅舅并无好感,总以冷漠待之。在兰德尔的记忆中,他很少在外面工作,仅有一小段时间在一个小城镇的酒吧里打工,不久便被老板开除了。于是,他就投靠了他的姐姐。自从兰德尔在中学念书的时候,赫尔曼舅舅便作为一个常客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赫尔曼舅舅在家修剪草坪,浇水,跑跑腿,看看橄榄球比赛,典型的家庭消费者。兰德尔的父亲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正符合他一贯的信仰:有衣同穿,有饭同食。因此,他自己以身作则,给教友教徒们做了一个极好的榜样。
  这时,兰德尔开始注视他的母亲。刚才他只是匆匆忙忙地拥抱了她一下,便到他父亲身边去了。这时,她独自在沙发里打着瞌睡,身边没有了爸爸,她更显得异常孤独。她看起来和蔼可亲,胖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尽管她已年近古稀了。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干净陈旧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穿了多年的皮鞋。
  兰德尔一直挚爱着她,是他绝望时的精神依托。萨拉·兰德尔,这位牧师的令人敬慕的妻子,兰德尔猜测,她在社会上具有很高的地位。当然,对她的儿女来说,她又是一位典型的慈母。他长大成人之后,细细分析过母亲,内心也有些为她惋惜。她一生活着,似乎就是为了丈夫和儿女,对丈夫唯命是从,从来没有体现过自我。她并不知道他对她的遗憾,可她十分满意儿子在外面的一切成就。她对她儿子的爱是永恒的,无可比拟的。
  他决定在她身边坐下来,等着她醒来。
  就在他走进去的时候,克莱尔突然丢开了手中的杂志,“史蒂夫,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在陪爸爸。”
  埃德·佩里奥德·约翰逊在椅子里转过头来。“大夫说什么了?”
  “他一直都很忙。他一出来我们就去问他。”
  萨拉·兰德尔突然被惊醒了,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同时整理了一下衣服。兰德尔吻了吻她的面颊,同时拥抱了她一下。“别担心,妈妈,一切都会好的。”
  “这只有听从上帝的安排了。”萨拉·兰德尔说着,看了一眼刚刚挂上电话的汤姆·凯里。“是不是这样,汤姆?”
  “说得对,兰德尔太太。我们的祈祷上帝会听到的。”
  史蒂夫·兰德尔看到凯里的目光移向了门口,顺着他目光望去,立即站了起来。
  莫里斯·奥本海默医生,正在穿着他的外套,心事重重地出现在门口。他点燃一支香烟猛地吸了一口,抬起头来,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大家都看着他,默不作声。他才意识到这异常紧张的气氛是他带来的。
  “我是很希望有新情况告诉大家,”他并非对某个具体在场的人说,“不过我没有,还没有。”
  他示意兰德尔坐下,同时自己也在沙发对面坐下,继续抽他那支未抽完的香烟。这时克莱尔、约翰逊、赫尔曼舅舅以及汤姆·凯里牧师都向他围坐过来。
  “现在,诊断结果,我们大家都很关心,”奥本海默医生着重对兰德尔和他母亲说。“今天上午内森脑动脉里有血块凝固。大脑受伤的结果是大去知觉,通常至少也是半身不遂。”
  他停了下来,吸了一口烟。史蒂夫·兰德尔插言说:“什么是半身不遂?”
  “身体的一半瘫痪——通常包括脸、手臂、腿——就是大脑受损所对应的那一半。就目前状况来看,主要是左边出现了瘫痪。在内森陷入昏迷以前,他的左边就已显示出瘫痪的迹象,不过身体主要的器官还照常工作。病情至今还没有恶化。”他环视着一张张着急的脸。“总之,就这些了。”
  “奥本海默医生,”兰德尔急忙问道。“您还没有告诉我们我父亲的最坏结果,他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这位医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无法预知这一点,史蒂夫,我只能说一切尚待观察。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去做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这次中风不引起心脏毛病的话,就有很大希望能够治好。”
  他又转向萨拉·兰德尔。“萨拉,你丈夫的身体素质很好,意志坚强,有着忠贞的信仰,这几个因素合起来往往会产生奇迹。不过,我不能隐瞒,不能报喜不报忧,他的病情很危险。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一点。然而也有许多有利的因素。目前,我们只能消极地观察等待。有许多人,许多大名人往往在重病之后又治愈,余生做了不少贡献。比如卢愚·贝斯特教授,在他46岁时,中风瘫痪了,就像您丈夫这样。后来,他竟然治愈了,致力于发展他的事业,研究发明了种牛痘的方法,还有治疗狂犬病的有效方法,并且活到了73岁高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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