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 第二十四章 修女(1)

  爱情是女人的最高使命,当她把爱情指向男人时,她是在通过他去寻找上帝;如果环境不能给她以人的爱情,如果她失恋或过于苛求,她便可能决定去崇拜上帝本人的神性。诚然也曾有男人燃起过这种火焰,但他们的数量甚少,而且他们的激情具有被高度提炼过的智慧性质;而沉溺于天国婚礼之乐的女人却是成群结队,并且她们的体验具有特殊的感情性质。女人习惯跪着生活;她通常期望对她的拯救,能从男人拥有最高地位的天国降临。她们也会被彩云围绕,因为她们的尊严将来自于她们肉体消失之后的未知世界。
  被爱者总是或多或少虚无飘渺的;他用含糊的符号与他的崇拜者沟通;她只有通过信仰的作用才能够懂得他的心;他在她面前越是仿佛优越,他的行为就越是显得高深莫测。我们已经看到,这种信仰在色情狂身上抵制了所有矛盾。女人不用摸也不用看就可以感到最高存在(the presence)就在她的身边。无论这个最高存在是医生、神父,还是上帝,她都会感到同样无可置疑的确实性,作为婢女她将要在心中接受从上苍所涌下来的爱。人的爱情和神的爱情之所以被混在一起,不是因为后者是前者的升华,而是因为前者是向超越的延伸,是绝对。这在两种情况中都是一个通过恋爱女人与体现为至高者(a Spreme Person)的整体的结合,来拯救她的偶然性生存的问题。
  这种暧昧性在许多病态的或正常的情况下是令人瞩目的,此时要么情人被神化,要么上帝具有人的特性。我只举一个例子,这是斐迪埃尔在他的论述色情狂的著作中报告的。那个女病人说:
  我在1923年和〈新闻〉杂志的一位撰稿人通信;
  我领会到了他的文章的言外之意,他似乎在回答我的问题,在给我以忠告……我给他写了许多情书……
  1924年我突然感到上帝要找一个女人,他要来和我讲话;我觉得他赋予了我一种使命,决定让我建一座神殿;里面要有一个中心,供医生照料女人用……恰好这时我被送进克莱蒙精神病院……有许多医生希望改造这个世界d我在我的小黑屋里感到他们在吻我的手指;我感到他们的性器官就在我的手里;有一次他们对我说:“你不敏感,但很性感;翻过身去”;我把身子翻了过去,并感到他们就在我身上;这很愉快。
  ……主任医师以博士真像个神;他走近我的床时,我觉得他有点问题;他看我时仿佛在说:“我是属于你的。”他确实爱我……有一天他的绿眼睛变蓝了,和天空似的,睁得那么大,真令人惊讶……他和另一个病人谈话时看他们对我的作用,他笑了……我被他吸引住了……虽然我有情人(我有十五六个),我还是无法离开他;他应当受谴责……每当我想把他忘掉时,他就会回到我的脑海……他会挖苦说:“别担心,你可以爱别人,但你终归要回到我身边”我常常给他写信,定下约会时间,我很守约;他相当冷淡;
  我觉得很蠢,便离开了……我听说他结婚了,但他会一直爱我……他是我的丈夫,但那种具有决定意义的行为根本没有发生过……他会说,“离开一切,和我在一起你会永远向上攀登,你会不再是个凡人。”你看,就是这么回事;每当我去寻找上帝时,我就会发现一个男人;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求助于何种宗教。
  这里我们谈到的是一个病态的实例。但是我们在许多奉献者身上仍然可以碰到这种人与神之间的纠缠不清的混乱。忏悔神父在尘世与天国之间尤其有含糊不清的位置。当忏悔者袒露她的心灵时,他用道德的耳朵去倾听,但是他的注视却把她罩在超自然的光明之中;他是上帝的人,他是以人的形式存在的上帝。居荣夫人就是这样描写她和拉·孔市神父的会面的:
  “感化的力量仿佛沿着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小路,从他那儿来到我这儿,又从我这儿回到他那儿,所以他感受到了同样的作用。”僧侣的干预可以治愈她长期所忍受的心灵空虚,使她的灵魂燃起新的热情。她生活在他身边,度过她神秘主义的重要时期。而且她还宣称:“这不只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我无法分辨出他和上帝。”说她实际上在爱一个男人,而爱上帝是装模作样,这未免过于简单;她也在爱上帝这个男人,因为在她的心目中他是有别于他自己的某个人。和斐迪埃尔的病人一样,她也想抵达价值的最高之源。这的确是任何神秘主义者的目标。在她开始飞向空无人迹的天空时,男性中介有时对她有用,但他并不是不可或缺。女人分辨不清楚现实与假托、行动与魔力、客观与想像之间的区别,所以她特别容易把虚无飘渺的东西物化在她自己的身体中。
  识别神秘主义和色情狂是一个比较有把握的问题,如有时所做的那样。色情狂觉得通过爱上一个主权者,她就可以变得有价值;他在色情关系中具有主动精神,他的爱比爱他更有热情;他的情感借助于可见但又神秘的符号是可知的;他是嫉妒的,对上帝选民任何缺乏热情的表现又是恼火的,所以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惩罚;他从不以具体的肉体形式表现他自己。这一切都会在修女那里碰到;尤其是,上帝永远会爱心中充满对他爱的人,他已经为她献身,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许多宅邸,并随时准备对她进行光荣的神化。她所要做的只是毫不反抗地沉湎于他的热情之中。
  当今人们认为色情狂可能会以柏拉图式的或性的形式出现。正因为如此,身体在修女对上帝的感情中才会起或大或小的作用。
  她表露感情的方式和世俗情人相似。当福利尼奥的安琪拉正在冥思基督拥抱圣·弗朗西斯的情景时,他对她说:“所以我也要拥抱你,而且还要让道德的眼睛看不到……如果你爱我,我会永远不离开你。”居荣夫人写道:“爱情不让我有片刻的安宁。我对他说:‘噢,我亲爱的,够了,松开我吧’……我渴望爱情能把难以言喻的战栗传到灵魂,渴望爱情能把我弄得神魂颠倒……噢,我的上帝,你若能让最淫荡的女人感受到我所感受到的,她们就会马上放弃她们那虚假的快乐,去享受真正的快乐。”我们不妨回忆一下圣·泰丽莎的有名幻觉:
  天使双手握着长长的金矛,不时地刺入我的心,并用力进入我的内脏。当他把金矛拔出来时,仿佛是要把我的五脏六腑也给抽出来,并给我留下了充满神之爱的一切……我的确感到了刺入我内脏最深处时的疼痛,当我的精神配偶把他刺入内脏的箭拔出来时,内脏仿佛被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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