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背叛的遗嘱 第28章

  “跪下,不许说话。”
  他将照着去作: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头微微垂向左方:“我的亲爱的同事,如果你们认真研究过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拉斐尔画的圣—弗朗索瓦·达西斯就是这种姿式。”
  那时候每一天我们为这个使人高兴的场面想象新的场面,发明一些又一些我们的其他同事可能用来尝试挽救其尊严的精神法。
  对约瑟夫·K的第二次审判
  与威尔斯相反,卡夫卡的早期诠释者远远不认为K是一个反抗专制的无辜者。对于麦克斯·布洛德来说,毫无疑问,约瑟夫·K是有罪的。他干了什么?按照布洛德的说法(《卡夫卡作品中的绝望与拯救》,1959年),他因为自己的LIEBLOSIGKEIT,他的无能力去爱,而有罪。“JOSEPHKLIEBTNIEMAND,ERLIEBELTNUR,DESHALBMUSSERSTERBEN.”约瑟夫·K不爱任何人,他只是去追追女人,所以,他应当死。(我们要永远记住这句绝对愚蠢的话)布洛德立即指出K的LIEBLOSIGKEIT的两个证明:按照小说未完成的,之后被摈弃的某一章(一般都发表在小说的附加部分):约瑟夫·卡三年以来,没有去看望过自己的母亲;他只是寄钱给她,通过一位表兄了解她的身体情况。(奇怪的相似:小说《异乡人》中的墨尔索MEURSAULT也被指控不爱他的母亲。)第二个证明:是他与布尔斯特纳小姐的关系。在布洛德看来,那是“最卑下的性”的关系(DIENIEDRIGTESEXUALITABT),“由于被性纠缠,约瑟夫·卡不把女人看做一个人性的存在”。
  爱德华·格德杜克(EDOUARDGOLDSTUBCKER),捷克卡夫卡专家,在《审判》1964年布拉格版的前言中如此严厉地谴责K,即使他的措词不是像布洛德一样带有神学的印迹,而是马克思主义化的社会学辞令:“约瑟夫·卡之有罪,是因为他允许自己的生活走向机械化、自动化、异化,顺从于社会机器的呆板的速度,使之失去所有人道的东西;因而K逾越了,按照卡夫卡的观点,全人类都服从的法律,这个法律说:‘实行人道吧。’”格德杜克在50年代遭受莫须有罪名指控,受到斯大林式审判之后,坐了4年监狱。我问自己:这个审判的受害者怎么能够在10年之后,向另外一个和他一样并无罪过的被告发起又一番审判呢?
  亚历山大·维亚拉特认为(《〈审判〉的秘密故事》L’HISTOIRESECRETEDUPROCES,1947年)卡夫卡小说里的审判是卡夫卡对自己的预审。K只是他的另一个EGO(自我):卡夫卡断绝了与费丽丝的订婚,未来的岳父“专程从马尔墨(MALMOB)赶来审判这个有罪过的人。阿斯加尼酒店房间发生的场面(1914年7月)给卡夫卡一个审判庭的感觉。……第二天,他便投入写作《教养营》和《审判》。K的罪行,我们无所知,流行的道德宽恕了它。然而,他的‘无辜’是恶魔般的。……K以神秘的方式违背具有神秘的公正性的法,这一公正与我们法律的公正性截然不同……。法官是卡夫卡博士,被告是卡夫卡博士。他为被告的恶魔般的无辜作辩护。”
  在第一次审判(按照卡夫卡在他的小说里所讲述)中,法庭指控K而并未指明何罪。卡夫卡学者对于指控一个人而不说为什么并不感到奇怪,而且也不急于去对这一智慧进行深思和欣赏这个前所未有的发明之美。非但没有这样,他们反而在他们自己发起的对K的新的审判中,扮演起检察官的角色,这一次是试图证明被告的真正的错误。布洛德:他没有能力去爱!格德杜克:他同意让他的生活变得机械化!维亚拉特:他毁了婚约!但是对这些人应该承认他们的功劳:他们对K的审判和前者一样,也是卡夫卡式的。因为如果在第一个审判中K被指罪为莫须有,那么在第二次便是什么都有,这其实是一回事,因为在两种情况下有一点是清楚的:K有罪不是因为他犯了一个错误,而是因为他被指控。他被指控,因而他应当死。
  产生犯罪感
  只有一个唯一的办法去理解卡夫卡的那些小说。像读某些小说那样去读。不要在K的人物中去找作者的画像,也不要在K的对话中去找什么神秘的编码信息,要认真地追从人物的行为,他们的说话,并试着在自己眼前想象他们。如果这样读《审判》,从一开始,我们就会被K对指控所作的奇怪反应所困惑:从没做任何坏事(或者说不知自己作了什么坏事)的K马上开始像有了罪过一样去行动,他感到自己有罪,人们使他变成有罪。人们使他产生犯罪感。
  过去,在“是有罪的”和“感到自己有罪”之间,人们只看到一种简单的关系:有罪的人感到自己有罪。“产生犯罪感”一词,事实上,是比较近期的一个词;在法语里,它在1966年靠了精神分析和它在语汇的发明才第一次被使用;这个动词的名词(“产生犯罪感”)两年后被创造出来,在1968年。然而,在很长时间以前,直到那时尚未被发掘的“产生犯罪感”的境况,却早已在卡夫卡的小说中,在K这个人物身上被呈现,被描述,被展开。在进化中它有不同的阶段:
  阶段一:为了失去的尊严而徒劳斗争。一个人被荒谬地指责,但对自己的无辜并不怀疑的他,看到自己像有罪者一样的行为感到难堪。作为有罪者而并不是有罪者,其中有某种侮辱人的东西,他便努力去掩盖。这个被展现在小说第一场戏中的境况,到了后面一章,被浓缩在一个其大无比的嘲讽玩笑之中。
  一个莫名的声音打电话给K:他将在下一个星期日在一个小镇的一所房子里被审讯。毫不犹豫,他决定前往;出于服从?出于害怕?噢不是,自我愚弄自动地运转起来:他只想去赶快结束这些让他讨厌的事,他们的愚蠢的审判让他浪费时间(“审判成立了,那就得去应付,好让这个第一堂出庭变成最后一堂”)。一个小时以后,他的经理请他在同一个星期日去他家里做客。邀请对于K的事业生涯是重要的。那么他会放弃那个滑稽的传招出庭吗?不会;他谢绝了经理的邀请,因为虽然他并不肯对自己承认,他已经被审判制服。
  于是,星期日他去了。他想到电话里那个给他地址的声音忘了指示他时间。没关系:他感到着急并且跑起来(是的,按字面上,德文:ERLIEF),穿过整个城。他跑,为了准时到达,虽然连什么时间也没有被通知。我们可以说他想尽可能早到是有道理的;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坐去同一条街的有轨电车呢?道理是:他拒绝乘电车,因为“他绝对不想表现出过分的准时从而在委员会那里卑躬屈膝”。他跑向法庭,但是他作为一个永不低头的男人跑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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