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告别的聚会 第22章

  他想她可能只是去厕所了,试图以此安慰自己。也许她有点不适,就象怀孕妇女常有的那样。当她大约已有半小时没露面时,他对自己说,她可能回家拿东西去了,过一刻还会在她的座位上重新露面的。但是,休息时间到了,又过去了,音乐会已近尾声,她的座位仍然空着。也许她在节目中间不敢进入大厅?下一阵鼓掌声后,她会出现吗?
  但是,掌声已经平息,哪里都看不见茹泽娜。克利马变得绝望了。听众们站起来为他鼓掌,高呼着再来几个。克利马转向斯克雷托医生,摇摇头表示他不想再演奏了。但他遇到的是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渴望着继续敲鼓,一直敲下去,敲他个通宵。
  听众们把克利马的拒绝表示看作是一个明星惯常的作态,他们越发热烈地鼓掌。就在这时,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挤到前排。当克利马看到她到时,他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了。她对他微笑,说道(他听不见她的声音,而是从她的嘴唇上读出了这样的话):“继续下去,演呀!请演呀!”
  克利马举起小号,表明他将再演一个节目,听众顿时静下来。
  克利马的两个伙伴露着笑容,重新开始演奏。克利马感到他仿佛是在一个出殡的乐队里吹奏,行进在他自己的灵柩后面。他吹奏,他明白一切都完了,除了闭上他的眼睛,把手臂交叉放在胸前,让命运的轮子从他身上碾过外,已经没有遗下任何事可做。
  22
  在巴特里弗的酒柜顶上,排列着许多饰有华丽的外国商标的酒瓶。茹泽娜不熟悉这样的奢华,她要了威士忌,只是因为她想起来的就这个词。
  同时,她试图想弄清笼罩住她的迷乱,了解眼前的处境。她己问了他几次,当他实际上几乎不认识她时,是什么使他把她找出来。“我想要知道,我想要知道,”她不断地重复说,“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来看我。”
  “我很久以来一直想要这样做。”巴特里弗回答,凝视着她的眼睛。
  “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因为任何事都有它自己的合适时间,而我们的时间今天来了。”
  这番话听起来很神秘,但是茹泽娜觉得它们的口气是真实的,她的处境的无望今天的确已变得太无法忍受,以至于必须发生点什么事。
  “是的,”她忧郁地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你一定会同意,我来得恰是时候。”巴特里弗用一种温和的声调说。
  茹泽娜感到一种模糊的、十分愉悦的轻松感。如果巴特里弗刚好在恰当的时候出现,这准是意味着所发生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由于外界的指引,她可以放松了,把自己置于这个更强有力的手中。
  “这是实话,你的确来得恰是时候。”
  “我知道。”
  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但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这话说得很轻,但却好象充满了房间。
  她也压低声音说:“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
  弗朗特和克利马都用过“爱”这个字眼,但是直到现在,当它出乎意料,不期而至,毫无掩饰地到来时,她才真正地听见了它的召唤。它奇迹般地走进房间,它完全是不可理喻的,然唯其如此,它才好象对她越发真实,因为生活中最基本东西的存在是无法解释,没有原因的,它们的原因包含在它们自身内部。
  “真的?”她问。她的声音平常相当刺耳,这时听起来象一个耳语。
  “真的。”“可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姑娘。”
  “不,你不是。”
  “不,我是。”
  “你很漂亮。”
  “不,我不漂亮。”
  “你文雅。”
  “不。”她摇着头。
  “你看上去善良谦和。”
  “不,不,不。”她一个劲地摇头。
  “我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你不了解我。”
  “不,我了解。”
  巴特里弗眼中流露出的信任,象一贴奇特的止痛药膏,茹泽娜渴望尽可能沉浸和偎依在这个爱的目光中。
  “我真的是那样一个人吗?”
  “是的,你是,我了解。”
  达到眩晕的程度是美好的,在他的目光中,她感到自己象一个王后那样美丽文雅、纯洁高贵。她感到自己充满甜蜜和芳香。她本来是可以很容易爱上自己的。(上帝,她过去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对她自己如此十分满意!)
  “可是,你几乎还不认识我!”她继续反对说。
  “我认识你很久了,很长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你,可你从来没有察觉到,我知道你的心,”他的指尖抚摸着她的脸,“你的鼻子,你的笑容——这样轻轻地一动,你的头发……”
  他开始脱她的衣服,她没有抵抗。她继续盯着他的眼睛,盯着他那象一个甜蜜、清晰的梦浸浴着她的目光。她面朝他坐着,她那裸露的胸脯在他的目光下高高隆起,渴望被看见,被赞美。她整个身躯都转向他的眼睛,就象一朵葵花转向太阳。
  23
  他们坐在雅库布的房间里。奥尔加在谈着一些事,雅库布不断提醒自己,还有时间行动:他可以再次去马克思楼,如果她不在那里,他可以去隔壁房间看看巴特里弗,打听一下他是否知道她在何处。
  奥尔加不断地在说话,与此同时,他在预想着如果找到那个护士,接下来会发生的棘手情景——咕哝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歉,试图让她归还那片药。突然、仿佛被这些他已与之格斗了几个钟头的幻想弄得精疲力尽了,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漠然攫住了他。
  这不是仅仅产生于疲劳的漠然,这是一个自觉的、挑衅的冷漠。雅库布渐渐感到他并不在乎这个金发的造物是活还是死。如果他试图救她,那实际上只是虚伪和不适宜的模仿。他实际上将欺骗那个考验他的人,因为那个考验他的人(不存在的上帝)希望知道雅库布真正的样子,而不是他假装出来的样子。雅库布决定诚实地面对他的审查者,他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他们坐在扶手椅里,隔着一张小桌子互相对视。雅库布看见奥尔加从桌子对面俯向他,他听见她的声音:“我想要吻你,我们认识这么久,但怎么会从来没有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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