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知的喜剧演员  八

  他一个一个地指着他的“创作”补充说。“你们看见了,我懂得使它们适合每个人的特点,你们看,这是医生的帽子,这是食品杂货店老板的帽子,这是花花公子的帽子,这是艺术家的帽子,这是胖子的帽子,这是傻子的帽子。虽然如此,这还是奇丑无比!注意,请你们很好地领会我的全部思想!……”
  他拿起一顶低顶宽檐的帽子。
  “这是克洛德·维尼翁从前的帽子,那时,他是个大批评家,一个自由不羁、寻欢作乐的人,……如今,他归附了政府,受聘为教授、图书馆员,只为《论战报》做事了。他成了审查官,挣一万六千法郎薪水,从他的报纸上挣四千法郎,他得了勋章,……好,这就是他的新帽子!”
  于是,维塔勒拿给他们看一顶无论剪裁和形状都不偏不倚的帽子。
  “您该替他做一顶丑角的帽子!”加佐纳勒嚷道。
  “您是个头顶尖的天才,维塔勒先生。”莱翁说。
  维塔勒鞠躬致谢,一点也没想到这是句双关语。
  “您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您的铺子晚上是全巴黎关得最迟的,甚至比咖啡馆和酒馆还关得晚?真的,这使我很感兴趣。”加佐纳勒问道。
  “首先,我们的商店灯火通明的时候比白天更好看;其次,要是白天能卖十顶帽子,晚上就能卖五十顶。”
  “巴黎真是事事稀奇古怪。”莱翁说。
  “尽管我有这些努力和成就,”维塔勒又继续滔滔不绝地夸耀说,“还是必须发展圆顶帽子。我正朝这方向努力!……”
  “有什麻(么)阻力呢?”加佐纳勒问道。
  “价格太低,先生!首先,人们给你摆出一些十五法郎一顶的漂亮的丝绸帽子,这就毁掉了我们的买卖。因为,在巴黎,谁也不肯花十五法郎买一顶新帽子。如果海狸毛帽子卖三十法郎,也有这个问题。说到海狸,在法国连十磅海狸毛也买不到了。这种货每磅三百五十法郎,一顶帽子要用一唡;况且海狸毛的帽子一文不值,这种毛不易染色,太阳底下晒上十分钟就发红,一受热,帽子就凹凸不平了。我们所谓海狸毛的其实就是野兔毛。背脊上的最好,两肋的次之,肚子上的为第三等。我把这一行的秘密讲给你们听了,你们都是信义君子。可是,不管我们头上戴的是丝绸还是兔毛,问题总是无法解决。因为总是现买现付,这就是为什么帽子总是这个样子。有朝一日,圆顶灰帽子卖一百法郎时,法国服装的荣誉就得救了!那时,我们能跟裁缝一样让人赊账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应当下定决心在帽子上装金扣子、金带、羽饰、缎子卷边,就象在路易十三、路易十四的治理下一样。那时,我们的买卖就将进入花俏新奇的商品之列而大为发达起来。到那时,象妇女时装一样,帽子的世界市场将属于法国。巴黎永远给妇女时装定着调子,而现在的帽子却到处都能制造。在这个问题上,我国每年可以赚得一千万外汇。……”
  “这真是一场革命!”毕西沃装作非常热情地对他说。
  “对,一场彻底的革命,因为必须改变帽子的式样。”
  “您真象路德①一样幸福,”莱翁说,他总爱讲双关语。“您在梦想一场改革。”
  ①路德(1483—1546),德国神学家,宗教改革运动的倡导者。路德(Luther)与诗兴(Luth)同音,这里是讥讽他在梦想中享受幸福。
  “是啊,先生。啊!如果那十三、四位能够定调子的艺术家、资本家和花花公子能有二十四小时的勇气,法国将打赢一场商业上的漂亮仗!我对我妻子说过这句话:‘为了成功,我舍得出全部家产!是的,我的全部野心就是振兴这一行,然后功成身退!……”
  “这个人真了不逮(得)。”加佐纳勒出来时说,“但俄(我)可以告诉你莫(们)你莫(们)所有这些奇人都有些南方味儿。……”
  “我们打那儿走。”毕西沃指着圣马可街。
  “俄莫(我们)要去看毕(别)的东西吗?……”
  “你会看到那些雏儿和跑龙套的女债主,这女人掌握的骇人听闻的秘密,就和您看见在她橱窗后面挂着的连衣裙一样多。”毕西沃说。
  他指着一家店铺。四周皆是令人头晕目眩的现代化商店,惟有这家店铺店容不整,破坏了整个画面。它的门面还是在一八二〇年髹漆的,大概由于破产的缘故,它到了屋主手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经过长年使用,它的本色上又加上第二重颜色,再上面是厚厚的油泥和尘垢。玻璃很脏,鸭嘴式的门柄自己会转,那些使人们出来比进去更快的地方都是这样的。
  “你瞧这个人怎么样?这不是死神的嫡堂姐妹吗?”画家指着柜台边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对加佐纳勒耳语道。“对啦,她名叫努里松太太。”
  “太太,这件镂空花边的衣裳怎麻(么)卖?”呢绒制造商问道,他想同两位艺术家比一比俏皮劲儿。
  “对您这位远客,先生,只要一百埃居就行了。”她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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