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 第50章

  "《到这场残酷战争结束时》。"
  "歌词是怎样的?唱给我听听。"
  亲爱的人儿啊,你可还记得
  我们上次相会的时刻?
  那时你跪在我脚边,
  对我说你是多么爱我。
  啊,你穿着灰色的戎装
  那么骄傲地在我面前站着,
  你发誓无论命运怎样安排,
  你永不背叛我和你的祖国。
  我悲伤。孤独,我流泪叹息,
  可音信杳然,毫无结果!
  但愿这场残酷的战争结束,
  我们能重新愉快地相会!
  "当然,原来是'蓝色的戎装,’我们把它改成了'灰色’……唔,巴特勒船长,你的华尔兹跳得真棒。大多数高个子男人都不行,你知道的。真不敢去想我今后要过多少年才能再跳舞呢。"
  "几分钟就行了嘛。下一场双人舞我还要投你的标,还有再下一场,再下一场。"
  "唔,我不行了,别这样,你可千万不要投了!我的名声眼看就毁了。"
  "本来就够坏的了,再跳一场又何妨呢?等我跳过五六场之后,兴许让给别的小伙子跳那么一场两场,不过最后一场还是归我。"
  "唔,好的,我知道自己是疯了,但不管它了。不管人家怎么说,我一点都不在乎了。我在家里已坐烦了,我就是要跳,要跳……"
  "也不再穿黑衣服了?我讨厌丧服。"
  "可是巴特勒船长,我总不能脱掉这丧服呀,你别把我搂得这么紧呀。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你生气的模样才好看呢。我偏要搂得再紧一点……你瞧……我就想试试你会不会真的生气。你自己没有意识到,那天在‘十二橡树’村你气得摔家伙时,那模样有多迷人呀!"
  "啊,请你……你能不能忘掉那件事?"
  "不,那是我平生最珍贵的记忆之一……一位娇生惯养的带有爱尔兰人坦率个性的南方美人……你知道,你很有爱尔兰人气质。"
  "唔,音乐结束了,亲爱的,皮蒂帕特姑妈也从后面屋里出来了。我知道梅里韦瑟太太一定会告诉她。啊,千万千万,我们快到那边去,也好朝窗外看看。我不想让她现在看见我,她那眼睛睁得像碟子一样大哩。"
  第十章
  次日早晨吃鸡蛋饼时,皮蒂帕特姑妈在伤心落泪,媚兰一声不响,思嘉则是一副倔强不屈的神态。
  "不管他们怎么议论,我不在乎,我敢打赌,我给医院挣的钱无论比哪个女孩子都多……比我们卖出那些旧玩意儿所有的收入还多。"
  "唔,钱有什么了不起呢?亲爱的?"皮蒂帕特一面哭泣,一面绞着两只手说。"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怜的查理死了还不到一年……这讨厌的巴特勒船长就使你那么抛头露面,而他又是个可怕的。可怕极了的家伙,思嘉。惠廷太太堂姐科尔曼太太,她丈夫刚从查尔斯顿来,她跟我谈了这个人的情兄,他是个好人家的败类……啊,巴特勒家怎么会养出像他这样的不肖子来呀!他在查尔斯顿名声坏透了,没人接待,还牵涉到一个女孩子……那种坏事连科尔曼太太都不好意思去听呢……"
  "唔,我就不信他会坏到那种地步,"媚兰温和地说。"他看起来完全是个上等人嘛,而且,你只要想想他曾那么勇敢地跑封锁线……"
  "并不是他勇敢,"思嘉执拗地说,一面把半缸糖浆倒在鸡蛋饼上。"他是为了赚钱才去干的,他跟我这样说过,他对南部联盟毫无兴趣,他还说我们会被打垮呢。但是,他的舞跳得好极了。"
  她的这番话把听的人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吭声了。
  "老在家里呆着我已烦了,也不想再这样待下去的。要是他们全都在议论我昨晚的事,那么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完了,他们再说别的什么也就没有关系了。"
  她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巴特勒的观点,观点来得那么地巧,并且非常适合她现在的想法。
  "啊!如果你母亲听见了,她会怎么说呀?她又会怎样看我呢?"
  一想到母亲听到自己女儿的不体面行为时必然会出现的那种惊惶失措的神色,思嘉便觉得有股冰凉的罪恶感涌上心头。但亚特兰大和塔拉相距有25英里呢,想到这,她于是又鼓起勇气来了。皮蒂姑妈决不会告诉爱伦。因为那样会使她这个监护人处于很不体面的地位,只要皮蒂不多嘴多舌,她就没事了。
  "我看……"皮蒂说,"是的,我看我最好是给享利写封信去谈谈……尽管我极不愿意这样做……可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让他去对巴特勒船长表示责备的意思……啊,亲爱的,要是查理还活着多好……思嘉,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再理睬那个人呀!"
  媚兰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两只手搁在膝上,盘子里的鸡蛋饼早已凉了。她站起来,走到思嘉身后,伸出胳臂抱住她的脖子。
  "你不要难过,"她说,"亲爱的。我知道,你昨晚做了件勇敢的事,这对医院有很大帮助。如果有人敢说你一句半句,我会起来对付他们的……皮蒂姑妈,你不要哭了。思嘉也实在够苦的了,哪儿也不能去,她还是个孩子呢。"她用手指摆弄着思嘉的黑发。"要是我们偶尔出去参加一点社交活动,那兴许要好一些。也许我们太只顾自己了,总是闷闷不乐地呆在家里。战争时期跟平时不一样嘛。每当我想到城里那些士兵,他们远离家乡,晚上也没什么朋友好去拜访的……还有医院那些伤兵,他们已经可以起床,但是还不能回到部队里去……这样,我觉得我们真有点自私了。我们应当马上收三个正在康复的伤员到家里来,像别的人家那样,同时请几个士兵每逢礼拜天来这里吃饭,好了,思嘉,你不要着急了,人们一旦了解就不会说什么了。我们知道你是爱查理的。"
  本来思嘉根本不着急,倒是对于媚兰在她头发里摆弄的那两只手有点不耐烦了。她真想使劲将脑袋一摆,说一声:"简直是胡扯!"因为她还清楚地记得,昨晚那些乡团队员。民兵和住院的伤兵曾怎样急着要跟她跳舞。在这世界上谁都可以充挡她的保护人,就是不要媚兰。她能保护自己的,谢谢你了。如果那不怀好意的老婆子硬要大喊大叫……好吧,没有她们她也会照样活下去,世界上有那么多漂亮的军官,干吗她还要为这些老婆子的叫嚷发愁呢!
  在媚兰的安慰下皮蒂帕特正轻轻地拭眼睛,这时普里茜拿着一封厚厚的信跑进来了。
  "给你的,媚兰小姐,一个黑小子给你带来的。"
  "我的?"媚兰诧异地说,一面拆信封。
  思嘉正在吃她的鸡蛋饼,因此不曾注意,直到发觉媚兰呜呜咽咽地哭了,才抬起头来,看见皮蒂帕特姑妈正把一只手放到胸口上去。
  "艾希礼死了?"皮蒂帕特尖叫一声,头往后仰去,两只胳臂便瘫软地垂下去了。
  "啊,我的上帝!"思嘉也叫了一声,顿时血都凉了。
  "不是的!不是的!"媚兰喊道:"思嘉!快!拿她的嗅盐来。闻吧,闻吧,亲爱的,你觉得好些了吗?使劲吸呀。不,不是艾希礼。我把你吓坏了,真抱歉,我哭了,是因为太高兴了,"她忽然把那只紧握的手松开,把手里的一件东西放到嘴唇上亲了亲。"我多么高兴,"说着,又是一阵抽泣。
  思嘉匆匆瞥了一眼,看到那是一个又粗又重的金戒指。
  "读吧,"媚兰指着地板上的信说:"啊,他多可爱,多好的心啊!"
  思嘉莫名其妙地把那张信笺捡起来,只见上面用粗黑的笔迹写道:"南部联盟也许需要它的男士们的鲜血,但是还不索要它的女士们的爱情的血液。亲爱的太太,请接受这个我对你的勇气表示敬意的标志,并请你不要以为你的牺牲没有意思了,因为这枚戒指是用十倍于它的价值赎回来的。瑞德·巴特勒船长。"
  媚兰把戒指套在手指上,然后珍惜地看着它。
  "我告诉过你他是上等人,不是吗?"她回过头去对皮蒂帕特说,一丝明朗的微笑从她脸上的泪珠里透露出来。"只有一位崇高而用心的上等人才会想到那叫我多么伤心……我愿意拿出我的金链子来替代。皮蒂帕特姑妈,请你必须写个条子去,请他星期天来吃午饭,好让我当面谢谢他。"
  由于心情激动,别的人好像谁也不曾想起巴特勒船长没有把思嘉的戒指也退回来。但思嘉想到了,而且很恼火。她知道那不是由于巴特勒船长为人高尚而促使他做出这样一个豪侠的举动。而是因为他希望获得邀请到皮蒂帕特家里来,并且精确无误地算准了怎样才能得到这一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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