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爷惜墨如金,是么?”
“姑娘请勿误会……”
“书房在后轩,请。”姑娘含笑裣衽说。她会作怪,不由印-不入彀。
“小可怎敢献丑……”
“印爷,请。”
他推不掉,只好笑道:“姑娘强人所难,小可的书画不堪入目……”
“印爷如果真认为泼墨难登大雅之堂,大可藏拙。”姑娘用上了激将法。
他上当了,豪笑道:“那是世俗的看法,姑娘别当真。请领路。”
好美的书轩,印-踏入室中,便被四壁的书画与橱中琳琅满目的书卷迷住了。
姑娘一阵好忙,点起明晃晃的四枝巨烛,燃起三足鼎的檀香片,铺上上好的宣纸,文房四宝齐备。
他忘了疲劳、忘了杀伐、仇恨、灵台一片清明,先洗手,润笔。将镇纸向上一推,虎目中神光闪闪。
笔一下,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闯荡江湖的流浪汉,不再是争强斗胜挥剑杀人的亡命,而是一个书房中的学子。
他运笔如飞,大胆地勾勒出一幅烟雨朦胧,波涛崩云裂石的夔门烟雨图。
姑娘在一旁磨墨,有时看呆了,墨供应不足,经他举目一瞥,立即羞赧地一笑,继续研磨。
画成,她在炉中加了两片檀香,低着螓首低声道:“印爷,此情此景,你想起什么典故?”
他不假思地说:“红袖添香夜读书……哎呀!我该死,抱歉,小可失言了。哦!见笑方家,画得不好,幸勿见笑。”
姑娘噗嗤一笑,说:“印爷真惜墨如金,没有款,没有识。……”
“这……”
“题嘛!”姑娘扭着小腰肢笑促。
他顺从地蘸墨落笔,题了一首五绝。落款是:冯翔印-画并题。大明成化年月日。
姑娘好半天不说话,站在画前发呆。
他洗净手,笑道:“有污姑娘尊目,小可献丑。”
姑娘定下神,困惑地说:“印爷,字是龙飞凤舞,铁勒银勾宛若怒龙张爪,飞腾振鬣气势苍劲雄奇。画是力道千钧气象万千,大气磅礴……”
“姑娘挖苦人了,见笑见笑。”他客气地说。
“不,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他抢着说:“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
“我要表好挂在花厅内,明天爷爷将大吃一惊。”姑娘雀跃地说。
他摇头笑道:“小心令祖将它丢入炉中引火,姑娘,天色不早,快四更啦!请安顿。”
“哎呀!我真忘了,抱歉,我带你到客厢。”
“不必了。”
“你……”
“权借书轩一角安顿,可好?”
“这……”
“不瞒你说,我不放心你。”
“什么?”
“你一个人在家,万一有不肖之徒闯来,岂不糟了?”他正色说。
“你……”
“我在书房看看书,也算是守夜。”
“印爷,这……”
“书橱中琳琅满目,小可想借阅,令祖不会见怪吧?”他满怀希冀地问。
“印爷,明天你再看还来得及……”
“明天?明天我一大早就得走。”
“这……”
“姑娘请安歇吧,不然我可要走了。”
姑娘深情地注视着他,说:“好,我去替你取寝具来。”
他在屋四周巡视一圈,方闭了门户回到书房,秉烛观书,直至破晓时分,方感到倦意袭来。
他确是太倦了,伏在书案上沉沉入睡。
这一觉睡得好香甜,一阵鸟语花香,终于把他好梦惊醒,睁眼一看,明亮的光透窗而入。
“哎呀!日上三竿了。”他惊叫,一蹦而起。
接着,他又大吃一惊。他记得,昨晚宗姑娘送来寝具,衾枕铺在书案房的地板上,而他却是伏案入梦的,怎么这时却睡在被内?
他心中暗惊,显然有人在他睡熟时,将他安顿在临时铺设的地铺上,他却一无所知,未免太大意了。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再疲倦,也不可能被人搬动而毫无所觉。
靴袜皆整齐地放在一旁。老天爷!他怎么睡得这般沉?简直就睡死啦!
他匆匆穿上袜靴,苦笑道:“昨晚我说要守夜,这就叫守夜么?羞死人了,怎好向女主人交代?”
心中大感惭愧不安,自感无脸见人。侧耳倾听,听到后院中传来的杯盘声;显然,姑娘正在厨下准备饮食,似乎外面没有丝毫声息。
“多难为情?溜之大吉吧。”他想。
推开窗,他跳窗而出。
醉杖门生 第十三章 穷追老魔(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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