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玉续 第 七 章(4)

  霍百苍叹了口气,道:“皇甫嫣之死,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很沉重的打击。”
  诸葛酒尊道:“他叫菊痴,其实真正所痴的并不是菊花,而是痴于菊谷仙子皇甫嫣。”
  霍百苍不敢再说下去,他忽然发觉,自己刚才已说得太多了。
  只听见诸葛酒尊接着又慢慢地道:“有一年冬天,长白山冻得简直叫人发狂,那时候,我这个老叫化又在清壑观里。”
  忽然间,有个小道士跑进我的房子里,说:“祖师真人与叶上开居士正在六宁亭下弈棋,祖师真人希望诸葛居士也在亭下凑凑热闹。”
  我听了心中大奇,忖道:“莫非六宁亭四周已围满观棋者吗?”当下便匆匆向六宁亭那边赶了过去。
  哪知在六宁亭下,就只有太乙真人和叶上开正在互相对弈,根本就全无半点热闹可言。
  但既来之,则安之,我这个老叫化虽然棋艺低徽,但能够有机会目睹两大高手对弈,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霍百苍顺口问了一句道:“这两大高手棋艺如何?”
  诸葛酒尊道:“第九。”
  “第九?是什么意思?”霍百苍怔住问道。
  “第九流之位也。”诸葛酒尊哂然一笑道:“在老化子想像中,这两大高手的棋艺必然不弱,谁知一看之下,嘿嘿,居然比我这个老叫化还差劲得多。”
  霍百苍咳嗽一声,道:“武功和弈棋本来就是两回事,正如弈棋能手,可能完全不懂武功一样。”
  诸葛酒尊道:“其实,太乙真人和叶上开在六宁亭下,并非志在下棋。”
  霍百苍道:“不是下棋,又是为了什么?”
  诸葛酒尊道:“谈天说地,东拉西扯,有时候说得莫测高深,玄机内蕴,但也有时候说得响屁连天,一塌糊涂。”
  霍百苍听得为之呆住,道:“这两个大高手是不是喝了酒?”
  诸葛酒尊道:“叶上开喝不喝酒,老叫化可不大清楚,但太乙真人是从来都滴酒不沾唇的。”
  “既非醉酒,何以如此?”
  “那是一种发泄。”
  “叶上开是武林奇葩,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毫不为奇的,但太乙真人……”霍百苍说到这里突然住口,显然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多了。
  诸葛酒尊却不避讳,哈哈-声又接着笑道:“太乙真人又怎样?他虽然道行高深,平时一派仙风道骨,稳重之极的样子,但他毕竟还是一个人,并不是真的已变成了神仙。”
  霍百苍道:“是人又怎样?”
  诸葛酒尊道:“只要是人,就会有做人的烦恼,你和老叫化固然如此,叶上开也如此,太乙真人也同样摆脱不掉。”
  霍百苍道:“有炳恼又怎样了?”
  诸葛酒尊道:“既有烦恼,心中自有闷气、闷屁、闷话。”
  霍百苍道:“是不是不放不快?”
  诸葛酒尊道:“对了,正如有骨鲠在喉际,他妈的不吐不快。”
  霍百苍讪讪一笑,道:“这两大高手在六宁亭下大放闷气,诸葛老兄能适逢其会,真是眼界大开,耳福不浅。”
  “你说得对极了。”诸葛酒尊点头不迭,笑道:“唯一最遗憾者,就是这两大高手虽然大放闷气、闷屁,但自始至终连一句粗话也没有喷将出来。”
  霍百苍道:“这大概是修养和习惯甚佳之故。”
  诸葛酒尊“唔”一声,道:“我这个老叫化子也不怎么喜欢说粗话,就算偶然说说,也是他奶奶的点到即止,但在闷气大发、闷屁大放之时,粗话就会自然而然的多了起来。”
  霍百苍道:“这是人之常情。”
  诸葛酒尊道:“别谈这个,且说当日,叶上开忽然对太乙真人道:‘真人,你说做和尚好,还是做道士好?’太乙真人下了一着乱七八糟的棋子,才道:‘当然是做和尚好。’叶上开皱着眉头,道:‘好在哪里?’太乙真人道:‘做和尚是刮光脑袋的,头上三千烦恼丝刮得一根不剩,正是,顶上轻飘飘的,既轻松又写意。’叶上开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做和尚?’太乙真人道:‘在贫道没有出家之前,头顶上已穿了-个洞。’叶上开一怔,道:
  ‘此洞何以得之?’太乙真人道:‘这个洞是给木鱼撞穿的。’叶上开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太乙真人道:‘那时候,贫道只有六岁,当时生性顽劣,经常跑进一间和尚寺里偷东西吃,有一次给和尚发现了,这和尚就用木鱼做为武器,敲穿了贫道的脑袋。’叶上开勃然变色,道:‘用木鱼敲穿一个六岁大的孩童,这还算是什么出家人?’太乙真人道:‘所以,自从那时候开始,贫道就不喜欢天下间所有的和尚了,到了十二岁那年,贫道出家,直至如今做了清壑观观主。’叶上开笑了笑道:‘这道观很好,恍似神仙境界一般。’太乙真人道:
  ‘只要心平气和,又有何处不是神仙境界,人间乐土?’叶上开道:‘但在下是个凡夫俗子,想心平气和,只怕是万难之事啦!’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道:‘听居士这么说,真不是兴了出家之想?’叶上开道:‘已有此意。’太乙真人道:‘是为了皇甫姑娘之死?’叶上开黯然道:‘我不知道,只觉得活着和死了也是差不多的。’太乙真人道:‘人活着,臭皮囊也活着,但臭皮囊化掉之后,人还是活着的,只不过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叶上开道:‘在下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太乙真人道:‘死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但在死神还没有真正来临之前,就把性命结束,那是愚人所为。’叶上开忽然说道:‘在下已吃了真人三只车。’太乙真人道:‘贫道也已经吃了居士四只相。’叶上开道:‘卒也是车,士也是相,相也是象。’太乙真人道:‘所以,赢棋也就等于输棋,只不过别人来看,以为你是赢了棋而已。’叶上开点点头,道:‘所以,出家与不出家,都不要紧的,出家之前可以想想往日情景,出家之后也可以天天想,晚晚想。’太乙真人道:‘你心中有什么话说,全都说出来好了。’叶上开道:‘有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太乙真人道:‘你说哪一件?’叶上开道:‘你可知道,我是怎样认识皇甫嫣的?’太乙真人道:‘贫道知道。’叶上开有点意外,讶然说道:‘你真的知道?’太乙真人道:‘当然知道,但不是现在已经知道,而是等一会才知道。’叶上开道:‘这是什么道理?’太乙真人道:‘只要你现在说出来,贫道不是会知道了吗?’叶上开点头道:‘亦是道理。’太乙真人道:‘在这里说说无妨,若在外面,这种道理不但不是道理,简直可算是妖言惑众。’叶上开道:‘迂腐之人何其多也。’太乙真人道:‘幸而你不是。’叶上开道:‘真人也不是。’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但我这个老叫化却迂腐极了。’太乙真人立时摇头,道:‘诸葛居士此言差矣,你若是个迂腐之人,又怎有资格坐在这亭子之下跟咱们一起谈话?’这几句话若是别人说的,老叫化一定当他放屁,但出自太乙真人之口,却又自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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