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注著洞外的云天。
春天的云彩是动人的,蔚蓝色的高空,抹上了几道白蒙蒙的云雾,像景泰蓝瓷瓶中的几朵白梅,也就像大海中悠游的几条白舟,如绢绸,如白雪。
那些善变的白云,忽然两两三三的聚合在一起,双眼一阵朦胧之後,在他那泪珠儿滚滚的眼中,竟化成了一个跌坐著的老者。
他心中高呼道:“唐师兄!唐师兄!剑宁在这里!”
但那老者祗是对他慈祥地笑了笑,双唇轻轻地蠕动了几下,虽然他们相隔著如此之远,但他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孩子?四海为家!你要好好保护她!”
他又笑了,笑得是如此的和霭,那像是一个叱哇武林的雄者?
剑宁习惯地闭上了双眼,因为在往常,摩云客说完了之後,一定要用那大手掌,摸弄他的头发道:“孩于,快回去,你妈等久了。”
於是,他觉得春风竟飘进了山洞,在他头上轻轻地拂过,就好像他心中那熟悉的手掌,正在抚摸著他。
他激动地脱口喊道:“唐师兄,我不回去了,妈妈已经跟爸爸去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但眼前那有著师兄的身影,那白云又变回了原状,却在他眼前轻灵地飞来飞去,彷佛是在取笑著他。
山洞中传来了冷冷不绝的回音,更使他心中凄寂。
他回过头来,看见敏珊已安静地睡著了,她的睡容是多麽的美丽,甚至那双红瞳的像水蜜桃般的双眼,仍不能减去她那股令人心悦的情意。
於是,他记起了他妈妈曾经教他念过一些诗句,其中有一句是:
“离雁云中飞,
孤星天上悬。”
於是,他凄然了,他默默地注视著沉睡中的她,良久,喃喃地道:“你是离雁,见弃於同群,我是孤星,日亘暮暮,光华自照,孑然一身,浪迹天涯,孤星未尝不羡离雁,因他能在空中自在地翱翔,但离雁呀!离雁!你可羡我孤星,高高在上,耿介拔俗?”
於是一股英雄豪气油然而生,他拉出佩剑舞道:“曲高和寡,非曲之尤,孤星孤星,何孤之有?”
那白虹剑下上盘旋,豪气万千,一曲方终,猛地脱手射出,疾如流星殒石,铮地一声,已自没入洞壁山石之中,只馀剑柄露於其外。
那豪壮的歌声,和著他龙吟般地剑石相击之声,不啻猿啸扰乱人心神。
他的感情奔放了,他长长的呼了口气,吐尽了心中多少日的沉郁。
他别过头来,看看她。
忽然,他猛地一震,因为她那双秋水寒星般地眸子,正怔怔地瞪著他。
她早已醒了,而且,她的右手放在剑柄上。
他初是一呆,继而爽朗地笑了,他知道她早已醒了,而且看到他拔剑,但是,她怎会误会到他想杀她呢?
她也羞涩地笑了,右手缓缓地从剑柄上移去。
她的动作是笨拙的,她显得十分狼狈。
於是,他上来解围道:“你醒啦!我不敢吵你,所以没叫醒你。”
忽然,他自知失言了,因为,她是被他吵醒的。
果然,她懒慵地从乾草堆上撑起身子道:“你没叫醒我,却唱醒了我。”
他歉然地笑了,虽然他想尽量小声,但比起她可仍大得多,因为,她只是无声地轻展贝齿,嫣然而笑。
他们的笑声,又抹去了他们之间的多少隔膜。
他见到她要起身,情不自禁地上去想扶他,忽然,他想到了一句话,那句话像春雷乍响,在他心中一声如霹震,那是:“不可和你年龄相若的女子接近!”
他迅速地收回那已半伸的右手,嘴中脱口道:“白虹三式!”
这是今晨他第二次的失态,因此敏珊奇怪地看看他还:“白虹三式?”
他的右手,不知放在何处是好,因此他顺手一带,如像本意在此似地把白虹剑自壁上抽出,随口答道:“这是一种绝世的武功,练成以前,一定要……”
他忽然止口,难为情地望望她。
她兴趣大起,忙逼他说下去道:“一定要怎样?”
就在这百忙之中,剑宁想出了一个理由.他为了怕她再追问下去,迅速地答覆她说:“一定要专心才可。”
她有些失望地道:“噢,专心?”
他忙解释道:“专心就是不要分心。”
她嗤然一笑道:“你这叫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言下大有司马昭之心,路人可见之意。她本不知剑宁是否在骗她,但生性多疑的她,又岂能不用话来试试。
果然,剑宁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想扯开话题,他反问道:“你到底是……”
话说出了口,他才想到,如此的问题是会刺伤她的心,方才那一场啜泣不是因此而起的吗?但他要改口可来不及了。
出人意料的,敏珊并没有生气或伤心,她只是在嘴角上浮起了一股轻微的苦笑,夷然地说道:“我是一个弃儿。”
离雁孤星 第三章 往事如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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