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进了三十来丈。
那白眉老人视若无睹,却轻声吟道:“月色满床兼满地,我心非醉亦非醒。”
这人只差十来丈路了。
只见他忽地拔起,高达三丈,双足一点松枝,利用那些微反弹之力,一个筋斗,轻轻落在巨石之前。
他在空中已匀好了气,只听他朗声道:“晚辈姚畹有扰四位老前辈。”
那四个老人却都瞌眼不动,恍若未闻。
隔了半晌,那白眉老人念道:“四时最好是三月。”
三人连声接道:“万事惟须付一樽。”
姚畹最是机灵不过,岂会不知四老在点化她,但是,这场误会如不化解,天下武林将有轩然大波,况且,其中还牵连到她的哥哥和陆哥哥。
幸好她平日也饱读诗书,酷爱对句,便大声道:“云物共倾三月酒,笔端还有五湖心。”
上联是白香山的句子,下联出自苏东坡,却有入世之意。
那白眉老者瞿然一惊,启眼道:“小妮子有什么看不开的?”
畹儿不由大羞,原来她易钗而弁,自以为装的蛮像,但是,那魔教五雄岂是等闲,竟一语道穿。
这四个老头的年龄加起来已超过四百大关,但四个人都童心未混,尤以老大为甚。
而那白眉老者就是老大。
群雄大闹伏波堡的那晚,他跟踪蒙面客进入堡中。那贼子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后来,又出面劫了图去,却用“腹语”的戏法,把李总管和蒙面人要了个够,又约期比武后,本想去找那老三,路上偏遇着陆介。
他在伏波堡中得知陆介是青木道长的弟子,于是又辍着他到了黄山。
他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光凭伏波堡中,凌霜姥姥杖击陆介的一幕,便看穿了姚畹的心意,因他另有企图,便暗暗用心。
这次姚、陆黄山之战,自然会震惊江湖,而他也料定姚畹闻讯定会赶来,寻求线索。他便连同三个拜弟,定下计谋,便如此这般地在山上守了三天。
且说那白眉老头儿见状,不由大笑拍手唱道:“大姑娘,不害臊,扮个男人满街跑!”
姚畹又羞又急,但又不愿出声,兀自低着头站在当场,另三个老头却不言不语,仿佛心事十分沉重。
歇了半晌,那长白胡子的说:“这小娃子不远千里,巴巴地跑来,我们做老人家的焉可让她白费心力,枉走一遭!哥儿们说怎么办才是?”
那摄生有术,仍是面如冠玉的微笑道:“还是让你老二卖个顺水人情,指点她一条门路算了。”
姚畹闻言,心中暗喜。
但忽听那方脸的道:“老五之言差矣,我们五个老不死的,又不是管事婆,何必招揽,我看还是眼不见为净为直。”
姚畹大急,正想开口。
那白眉老者忙笑道:“老四话是不错,但这回可不同,不过我们也不能随便开例,我看还是让大家想个法子才好。”
只见他们四个老头一吹一搭,把畹儿弄得哭笑不得。
但她也是机灵之人,见机忙躬道:“前辈只要肯明示畹儿,畹儿必将尽力以报。”
四老不言先笑,声震山谷。
笑声忽止,老大拍肚道:“我老儿吃硬不吃软,天下人要别人帮忙,谁不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事后还不是当放个屁。”
老二也展齿道:“搞得过我们的,便服了他,搞不过的,休提。”
畹儿大窘,但话既摆明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朗声说道:“怎等比算,还望四位老前辈划下道儿来。”
她忒是机巧,这句话四个老前辈便把老头子给说死了,四老也是出名的鬼灵精,岂会不知。
老五拍掌道:“人家小娃子可不服气呢!本来嘛,论人数,她少,论年纪,叨长,我们四个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能背个以大欺小的恶名。”
老大微笑道:“比武的,既然不行,比文的如何?”
老四怪笑道:“叫我老头儿念念颠倒经倒可以,其他的可不行。”
老二忍不住开口道:“人家是小娃子,不要吓坏了她,还是让她决定吧。”
老大点首道:“好说,娃子就看你了。”
畹儿心中暗暗计算,论武功不是人家对手,幸好平日常读诗书,还是比文好。但她可不知这魔教五雄,因为被青木道长的师尊击败,所以归隐了三十年,肚子里也装了不少东西,而也因此他们的性格大变,与四十年前,宛然是另一番面目了。
她心中计议既定,却夷然漫声道:“四位前辈是武林一代宗匠,末学后进岂敢班门弄斧。”
四老知她言外之意,心中也暗许她的灵敏。
她又说道:“文字方面,后辈也是略识之乎,尚请前辈指正。”
老大捻长眉呵呵笑道:“这娃子曲肠挂肚似的,说比就比,噜嗦个什么?不过怎生比法?”
这下可把姚畹考倒了,一时竟答不上腔来,忙道:“后辈岂敢逞言,还是请前辈们吩咐下来。”
沉沙谷 第六章 义结金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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