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谷 第十四章 断命危崖(3)

  当下冷冷道:“张教主敢情是要与宗钟出头打抱不平?”
  张介寰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忽又面转平和,笑问道:“你也认为这件事儿果然有不平之处么?”
  法玄禅师一时出言不察,反授人以柄,不觉老脸发赤,默然无语。
  张介寰乘机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重若九鼎!张介寰并无打抱不平之意,不过你禅师亲口应承宗钟将他的尸骨葬在宗公子墓侧,张某人曾亲耳听到,你愿不愿实践诺言,并无人干预于你,只是将来何以堵塞天下悠悠之口,张介寰倒难为你禅师巧作安排了!”说完之后,目注尘玄禅师不瞬,倒要看他如何说话。
  尘玄禅师的脸色忽阴忽晴,瞬息数变,好久好久之后,忽然面泛庄严,大声道;“老衲原无食言之意,只想回转嵩山,命门下弟子,前来拾骸归葬。”
  张介寰立即接口说道:“崖下不毛之地,虎豹蛇虫,所在多有,即使眼下下崖寻觅,也未必拾获全尸,如若因回转少林一趟而使宗钟成为髅髅白骨时,纵不论……”
  尘玄禅师只觉得张介寰词意咄咄,逼人太甚,愤愤接道:“尊驾这般说来,莫非要尘玄即刻下崖寻找,你那心里才乐意?”
  张介寰成竹在胸,闻言不惟不怒,反而大笑道:“适才张介寰说得甚是明白,并无横加干预之意,其所以这般说法,纯是提醒禅师,为贵派的声誉着想!”
  尘玄禅师一怔,愕然道:“你且说来听听”。
  张介寰脸色一正,侃侃道:“好!禅师请听着!想禅师身居一派掌门,一言一行,莫不代表少林一派,姑不论禅师回转嵩山一行的本意如何,倘因此而不能归葬宗钟,外间并不理会禅师的衷心如何,硬说是禅师有意教宗钟膏入虎吻,致使尸首无存。禅师将何以白明?!”
  尘玄禅师心中大大不安,但仍极力保持镇定,冷冷道:“任他蜚短流长,但求无愧我心!”
  张介寰哈哈大笑道:“‘我心’?!你这颗心连你少林门人,也未必个个深信。昔年以曾参之贤,有人三次奔告曾母,说曾参杀人。曾母深知儿子之贤,起始绝不相信,但三告之后,终于仓皇走避。禅师之贤未必如曾参,而贵派门人,更难与曾母相提并沦,江湖中众口喧腾,说的全是禅师不对,便禅师掬尽西江之水,能令一众门人心信么?本派门人尚且存疑,又何怪其他各派人物?少林一派,只怕自禅师而后,从此信誉扫地了!”
  尘玄禅师听得汗流浃背,面色如土,惶然谢罪道:“若非张教主道开茅塞,尘玄何颜见列代掌门人于地下!尘玄就此下崖寻觅宗钟的尸骨,幸而不死,再图厚报!”
  说完,双手合什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张介寰叫声:“禅师请慢,在下尚有话说。”尘玄禅师闻叫停步,回身走来,张介寰肃容道:“禅师此行,吉凶难分,不知对本门事务有向交待。”
  尘玄禅师闻言一震,略微沉吟,宣了一声佛号,慨然道:“就烦张教主传言,尘玄两月之内,若不回转嵩山,即请本派三位长老,指定‘无’字辈中一人接掌本门。”说罢,再又躬身行了一礼。
  张介寰侧跨一大步,频频摇双手道:“这个张某恕不受命!”
  尘玄禅师讶然问故,张介寰道:“旬日之前,贵派四名弟子曾亲见你我争斗,目前若由我一面之词传话,仅是不信,尚在其次,倘然说我暗害了你,联手找我拼命,岂不百口难辩?”
  尘玄禅师愕然道:“这般说来,你竟不能代老衲传言的了?”
  张介寰道:“除非有你禅师的亲笔信函。”
  尘玄禅师为难道:“荒山峻岭,哪来文房四宝?”
  张介寰道:“这倒不难,在下这儿预备了一份。”说时,从怀中拿出纸、笔、墨、砚来,道:“禅师若免在下麻烦,便请留下信函,在下才好效命。”
  尘玄禅师接过纸笔,猛然疑念顿生,暗想道:“他如何早就预备下了?莫非其中有阴谋?”
  于是缓缓说:“尊驾此来,敢是有心的了!”
  “呵呵哈哈……”张介寰忽然纵声长笑起来。
  尘玄禅师停笔道:“尊驾是何居心?”
  张介寰止住笔声,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早在上次离开之时,便设法弄来这份东西,为了禅师此时之用,自然是有心的了!”他略微顿了一顿,又道:“试想,断命崖不过四五丈方圆,禅师若要制宗钟的死命,固如反掌之劳,但如一定要将他制死而不离此断命崖,则恐怕毫无把握。宗钟所以要求将他的尸骨葬在他爹爹旁边,只怕早已有此阴谋,同时也更深信禅师素重然诺,绝不因为事无旁证便食言不顾。只可惜禅师当时报仇心切,没有留意这记杀手锏,更没想到暗中还有在下这第三者听到这话。是以在下最初一听禅师交代贵派弟子,选好这块断命崖为搏斗之所便意料到或者有演成今日之局的可能,才弄来这份文房四宝,以备万一。不想成分虽然极微极微,却偏成为事实,倒非始料所及的了!这可谓‘幸”,也可谓‘不幸’,究竟幸或不幸,尚难下断语,禅师更行甚么高见?”
  尘玄禅师冷笑道:“焉知就不是串通合谋?”
  张介寰微微一怔:“这老和尚果非寻常人,居然能想到我在山下叮嘱宗钟的要求葬在他爹爹坟旁的事,确也了不起!”当下讪讪笑道:“这话只好随禅师去臆测去,张某不想为自己剖白。”
  尘玄禅师面现气恼,久久无言,喟然叹息道:“老衲武功机智,两不如人,人人彀中而不自觉!罢罢罢,老衲是认了命了!”说完振笔疾书,自己看了一遍,投笔叹道:“遗书一封,即烦面交本派三位前辈长老,按书行事,老衲就此落崖寻找宗钟的尸骸去了!”话一说完,不再回头,驰向峰头,纵身摔向深不见底的危崖。
  张介寰殊不料他竟然已具殉葬之心,飞步赶到崖边,朝下望时,正见他一个身子,急剧向下直坠,一错眼,便已葬身云雾迷漫的无底深壑之中赫赫有名的少林一派掌门,就此结束他的一生了所谓惺惺相惜,张介寰逼死了尘玄禅师,如今却又禁不住洒下几滴英雄泪来。
  他怅惘了一会,拾起尘玄禅师的遗书,怀着一颗沉痛而歉疚的心,一步一步下山了,绕到红花谷底宗如仪坟前,行了礼,默祝道:“张长秉钧谨遵公子生前的安排,如今一一照办妥当,公子英灵有知,当可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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