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 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还书贻剑种深情(1)(6)

  骆冰赞叹良久,见马力渐复,又小跑一阵,到了一个小村,只见一户人家屋檐下站着一匹马,遍身雪白,霜鬣扬风,身高腿长,神骏非凡,突然间一声长嘶,清越入云,将骆冰的坐骑吓得倒退了几步。骆冰一看,正是刚才那匹白马,旁边一个汉子正在刷马,她心中一动,暗道:“我骑上了这匹骏马,还怕赶不上大哥?”这样的好马,马主必不肯卖,说不得,只好硬借。只是马主多半不是寻常之辈,说不定武功高强,倒要小心在意。”
  她自幼随着父亲神刀骆元通闯荡江湖,诸般巧取豪夺的门道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当下计算已定,从行囊中取出火绒,用火刀火石打了火,将绒点燃,一提缰,拍马向白马冲去,飞刀脱手,噗的一声,钉上屋柱,已割断系着白马的缰绳。这时所乘坐骑也已奔近,骆冰左手将火绒塞入自己坐骑耳中,随手提起行囊,右手一按马鞍,一个“潜龙升天”,飞身跳上白马马背。白马一惊,纵声长嘶,如箭离弦,向前直冲了出去。
  掷刀换马。取囊阻敌,这几下手势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直如迅雷陡作,不及掩耳。马主出其不意,呆了一呆,骆冰的坐骑耳中猛受火灸,痛得发狂般乱踢乱咬,阻住马主当路。那马主果是一副好身手,纵身跃过鹰马,直赶出去。这时骆冰早已去得远了,见有人赶出,勒马转身,囊里拈出一锭金子,挥手掷出,笑道:“咱们掉一匹马骑骑,你的马好,补你一锭金子吧!”
  那人不接金子,大叫大骂,撒腿追来。
  骆冰嫣然一笑,双腿微一用力,白马一冲便是十余丈,只觉耳旁风生,身边树木一排排向后倒退,小村镇甸,晃眼即过。
  奔驰了大半个时辰,那马始终四足飞腾,丝毫不见疲态,不一会道旁良田渐多,白杨处处,到了一座大镇。骆冰下马到饭店打尖,一问地名叫做沙井,相距夺马之地已有四十多里了。
  她对着那马越看越爱,亲自喂饲草料,伸手抚摸马毛,见马鞍旁挂着一个布囊,适才急于赶路,并未发见,伸手一提,只觉重甸甸的,打开一看,见囊里装着一只铁琵琶。
  骆冰暗道:“原来这马是洛阳铁琵琶韩家门的,这事日后只怕还有麻烦。”再伸手入囊,摸出二三十两碎银子和一封信,封皮上写着:“韩文冲大爷亲启,王缄”几个字,那信已经拆开了,抽出信纸,先看信纸末后署名,见是“维扬顿首”四字,微微一惊,一琢磨,反而高兴起来,心想:“原来这人与王维扬老儿有瓜葛,我们正要找镇远镖局晦气,先夺他一匹马,也算小小出了一口气。早知如此,那锭金子也不必给了。”再看信中文字,原来是催韩文冲快回,说叫人送上名马一匹,暂借乘坐,请他赶回与阎氏兄弟会合,一同保护要物回京,另有一笔大生意,要他护送去江南,至于焦文期是否为红花会所害,不妨暂且搁下,将来再行查察云云。
  骆冰心想:“焦文期是洛阳铁琵琶韩家门弟子,江湖上传言,说他为红花会所杀,其实哪里有此事?总舵主本派十四弟前赴洛阳,去解明这个过节,以免代人受过。镇远镖局又不知要护送甚么要紧东西去江南?等大哥出来,咱夫妻伸手将这枝镖拾下来。有仇不报非君子,那鬼镖头引人来捉大哥,岂能就此罢休?”想得高兴,吃过了面,上马赶路,一路雨点时大时小,始终未停。
  那马奔行如风,不知有多少坐骑车辆给它追过了头。骆冰心想:“马跑得这样快,前面几拨人要是在那里休息打尖,一晃眼恐怕就会错过。”正想放慢,忽然道旁窜出一人,拦在当路,举手一扬。那马竟然并不立起,在急奔之际斗然住足,倒退数步。骆冰正要发话,那人已迎面行礼,说道:“文四奶奶,少爷在这里呢。”原来是陈家洛的书童心砚。骆冰大喜,忙下马来。
  心砚过来接过马缰,赞道:“文四奶奶,你哪里买来这样一匹好马?我老远瞧见是你,哪知眼睛一眨,就奔到了面前,差点没能将你拦住。”骆冰一笑,没答他的话,问道:“文四爷有甚么消息没有?”心砚道:“常五爷常六爷说已见过文四爷一面,大伙儿都在里面呢。”他边说边把骆冰引到道旁的一座破庙里去。
  骆冰抢过了心砚的头,回头说:“你给我招呼牲口。”直奔进庙,见大殿上陈家洛、无尘、赵半山、常氏兄弟等几拨人都聚在那里。众人见她进来,都站起来欢然迎接。
  骆冰向陈家洛行礼,说明自己心急等不得,先赶了上来,请总舵主恕罪。陈家洛道:“四嫂牵记四哥,那也是情有可原,不遵号令之罪,待救出四哥后再行论处。十二哥,请你记下了。”石双英答应了。骆冰笑靥如花,心道:“只要把大哥救回来,你怎么处罚我都成。”忙问常氏双侠:“五哥六哥,你们见到四哥了?他怎么样?有没受苦?”
  常赫志道:“昨晚我们兄弟在双井追上了押着四哥的鹰爪孙,龟儿子人多,格老子,只怕打草惊蛇,没有动手。夜里我在窗外张了张,见四哥睡在炕上养神,他没见到我。屋里龟儿子守得很紧,我就退出来了。”常伯志道:“镇远镖局那批龟儿子和鹰爪孙混在一起,格老子,我数了一下,你先人板板,武功好的,总有十个人的样子。”常氏兄弟是四川人,骂人爱骂“龟儿子”。
  说话之间,余鱼同从庙外进来,见到骆冰,不禁一怔,叫了声“四嫂”,向陈家洛禀告道:“那群回人在前边溪旁搭了篷帐,守望的人手执刀枪,看得很严。白天不便走近,等天黑了再去探。”
  忽然间庙外车声辚辚,骡马嘶鸣,有一队人马经过。心砚进来禀告:“过去了一大队骡马大车,一名军官领着二十名官兵押队。”说罢又出庙守望。
  陈家洛和众人计议:“此去向东,人烟稀少,正好行事。只是这队官兵和那群回人不知是何路数,咱们搭救四哥之时,他们说不定会伸手干扰,倒是不可不防。”众人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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