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 第五章(3)

  忽然旁边一个嘶哑声音道:“两位说的经过不同,只因为有一个人是在故意说谎”。
  众人听得这声音突如其来,一齐转过头去,见说这话的原来是那脸有刀疤的仆人。
  宝树和苗若兰都是外客,虽听他说话无礼,却也不便发作。
  曹云奇最是鲁莽,抢先问道:“是谁说谎了?”那仆人道:“小人是低三下四之人,如何敢说?”苗若兰道:“若是我说得不对,你不妨明言”。
  她意态闲逸,似乎漫不在意。
  那仆人道:“适才大师与姑娘所说之事,小人当时也曾亲见,各位若是不嫌聒噪,小人也来说说”。
  宝树喝道:“你当时也曾亲见?你是谁?”那仆人道:“小人认得大师,大师却认不得小人”。
  宝树铁青了脸,厉声道:“你是谁?”那仆人不答,却向苗若兰道:“姑娘,只怕小人要说的话,难以讲得周全”。
  苗若兰道:“为什么?”那仆人道:“只消说得一半,小人的性命就不在了”。
  苗若兰向宝树道:“大师,此刻在这峰上,一切由你作主。
  你是武林前辈,德高望重,只要你老人家一句话,无人敢伤他性命”。
  宝树冷笑道:“苗姑娘,你是激我来著?”那仆人抢著道:“小人自己的死活,倒也没放在心上,就只怕我所知道的事没法说完”。
  苗若兰微一沈吟,只著那副木板对联的下联,道:“劳驾你除下来”。
  那仆人不明她用意,但依言将木联除下,放在她面前。
  苗若兰道:“你瞧清楚了,这上面写著我爹爹的名字。
  你将这木联抱在手里,尽管放胆而言。
  若是有人伤你一根毛发,那就是有意跟我爹爹过不去”。
  众人相互望了一眼,心想以金面佛作护符,还有谁敢伤他?那仆人脸露喜色,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牵动脸上伤疤,更是显得诡异,当下果真将木联牢牢抱住。
  宝树坐回椅中,凝目瞪视,回思二十七年前之事,始终想不起此人是谁。
  苗若兰道:“你坐下了好说话”。
  那仆人道:“小人站著说的好。
  请问姑娘,胡一刀大爷遗下的那个孩子,后来怎样了?”苗若兰轻轻叹息,道:“我爹爹见胡伯伯、胡伯母都死了,心中十分难过,望著两人尸身,呆了半天,跪下拜了八拜,说道:‘胡兄、大嫂,你夫妇尽管放心,我必好好抚养令郎。
  ’拜罢起身,回头去抱孩子,不料竟抱了个空。
  我爹爹大惊,急忙询问,可是大家都瞧著胡伯伯夫妇之死,谁也没留心孩子。
  我爹爹忙叫大家赶快追寻。
  他忍住腰间疼痛,亲自在客店前后查问,忽听得屋后有孩子啼哭,声音洪亮。
  我爹爹大喜,急奔过去,那知他腰间中了胡伯伯这一腿,伤势不轻,猛一用力,竟摔在地下爬不起来”。
  “待得旁人扶他起身,赶到屋后,只见地下一滩鲜血,还有孩子的一顶小帽,孩子却已不知去向”。
  “客店后面是一条河,水流很急。
  眼见血渍一直流到河边,显是孩子被人一刀杀死,尸身投入河内,登时被水冲走了。
  我爹爹又惊又怒,召集了一干人细细盘问,始终查不到凶手是谁”。
  “这件事他无日不耿耿于怀,立誓要找到那杀害孩子之人。
  那一年我见他磨剑,他说须得再杀一人,就是要杀那个凶手了。
  我对爹爹说,或许孩子给人救去,活了下来,也未可知。
  我爹爹虽说但愿如此,然而心中却绝难相信。
  唉,这可怜的孩子,我真盼他是好好的活著。
  有一次爹爹对我说:‘孩儿,我爱你胜于自己的性命。
  但若老天许我用你去掉换胡伯伯的孩子,我宁可你死了,胡伯伯的孩子却活著。
  ’”那仆人眼圈一红,声音哽咽,道:“姑娘,胡一刀大爷、胡夫人地下有灵,一定感激你父女高义”。
  于管家本来以为他是苗若兰带来的男仆,但瞧他神情,听他言语,却越来越觉不似,正想出言相询,却听他说起故事来,见众人静坐倾听,也不便打断他的话头。
  只听他说道:“二十七年之前,我是沧州那小镇上客店中灶下烧火的小斯。
  那年冬天,我家中遭逢大祸。
  我爹爹三年前欠了当地赵财主五两银子,利上加利,一年翻一翻,过得三年,已算成四十两。
  赵财主把我爹爹抓去,逼迫立下文书,要把我妈卖给他做小老婆”。
  “我爹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当下给财主的狗腿子拷打得死去活来。
  我爹回得家来,跟妈商量,这四十两银子再过一年,就变成了八十两,这笔债咱们是一辈子还不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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