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颢的黄楼绝唱“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从历历的晴川与萋萋的荒草渐渐望到斜阳影里烟波江上的乡关,情思婉转而凄凉,连太白也低头。
他如温庭筠利州南渡“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渡头晚景,写得澹雅细致。
刘方平的春怨“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怀才不遇借闺房隐恨以解愁,刘禹锡咏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以夕阳象征南朝的没落。
张祜咏集灵台“日光斜照集灵台,红树花迎晓露开”则一反一般诗人的情调,把夕阳看得非常可爱,气象何等开朗?同样描写落日,只因心情不同,环境不同,笔法不同,便有如落日斜晖,千变万化。
有情无才,固难得这许多佳句,无情有才,又何有这许多感触?情也好,才也好,这其实都是自伤脑筋,自寻烦恼的一回事,但这种自伤脑筋,自寻烦恼,还是有它的价值,千古之后依然足以令人回味无穷。
而无论情才如何,黄昏时分的日落景色,谁也不能否认实在如诗似画。
天女祠外的日落黄昏也是一样。
祠内却一片庄严。
与其说是庄严,毋宁说是阴森。
所有的庙宇其实都带着一种所谓庄严的阴森。
不管供奉着的是美丽的天神抑或是丑恶的妖魔。
人多的时候倒还不觉,人少的时候就难说了。
天女祠内这下就只有沈胜衣一个人。
月落在窗外,日落在门外。
残霞的光影,落日的余晖,洒下一地的金黄,就连天女也给抹上了一层异样的金光。
天女前一座鼎炉。
鼎炉中余烬未熄,一缕一缕的轻烟从鼎炉中袅袅升起,映着残霞的光影,落日的余晖,份外触目。
天女就凄迷在烟中。
烟飘忽不定,天女亦随着隐约幻变。
烟一浓,不单止天女,整个天女祠也仿佛在摇动,在飘浮。
好诡异的环境,好诡异的气氛。
天女一面的笑容也变得诡异起来。
她身上闪光,面上闪光,就连一只眼也在闪着光芒。
这只眼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她面向大门,目光应该在门外。
她的目光却竟会落在沈胜衣的身上!好诡异的目光!沈胜衣并未觉察。
他挨着一条柱子,抱膝而坐,头埋在臂弯之中动也不动,看样子竟似睡着了。
萧玲进门的时候,他仿佛完全不知。
萧玲来到了他的身旁,他的身子才见微微一动,还是没有抬头。
萧玲怔怔地望着他。
夕阳下,她的一身红衣更是血也似样,她的一张俏脸这下也在发红。
好一会,沈胜衣还是那样子。
萧玲忍不住叫他一声。
“沈大哥!”叫得很大声。
沈胜衣这才缓缓将头抬起。
斜阳给他的脸庞添上了一抹金辉。
他的眼睛却仿佛笼着一层烟雾,一片迷蒙。
他还半眯着眼,好像连看都还未看得清楚。
这也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由于他的睡意并未全消。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睡梦中给人唤醒的样子?沈胜衣就是那个样子。
萧玲的一张俏脸更红,好像在生气。
她的一张俏脸不成是气红的?“你在干什么?”她问。
“等你。”沈胜衣就连语声也是懒洋洋的。
“等我?你这个人——等我你也可以睡着的?”
“我等来等去也不见你到来,还以为今日不会见着你的了,所以……”
“所以你就不耐烦,索性去睡觉?”
“不是不耐烦。”沈胜衣的眼睛更迷蒙。“只不过希望有一个梦,在梦中见到你。”
萧玲一怔,一张脸俏娇更红。
这是另一种的红。
你若是女孩子,你所喜欢的人对你这样解释,你又有什么感觉?——只不过希望有一个梦,在梦中见到你。
这其中多少柔情?多少蜜意?情深比酒浓。
萧玲一时间心神俱醉。
“人说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沈胜衣懒洋洋地站起身子。“在现实的这个梦我就算见不着你,在还有的那个梦我总可以找到你吧?”
萧玲再也禁不住,嘤咛一声,扑入沈胜衣的怀抱。
也就在这刹那,天女的泥像突然四分五裂,匹练也似的一道剑光从泥像中飞出!一个人同时从泥像中爆出!哇的一声,费无忌连人带剑飞射沈胜衣!这一剑无所谓招式,这一剑并不求好看。
这一剑根本就不是给人看的。
相思剑 剑破鸳鸯梦 血染鹣鲽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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