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 第二十八章 竹屋之夜(4)

  说着,又停了一会,那门呀的一声开了,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手上提着一盏白纱灯笼走了出来,一见羹尧和程子云忙道:“真有生客吗?我父亲已经进城去了,八叔十一叔全不在家,却无人接待咧。”
  邹鲁笑道:“无妨,你只容我们到楼上稍坐就行了。”
  那女孩子看着二人似乎微讶道:“楼上灯还点着,你们请坐无妨,但这二位能上去吗?”
  邹鲁哈哈一笑道:“你这妮子,也忒嫌小看人咧,难道你那竹楼,还能高过后山去不成?
  须知我既将朋友请来,却不会不能上去咧。”
  说着,便入门直向那竹楼下面走去,二人等到楼下一看,只见那竹楼倚崖而筑,那片悬崖离地已在二、三丈高下,竹楼更在崖上,偏那崖壁直削而上,既无台阶,更无竹梯等物,方在微讶,邹鲁已经侧立,一摆手笑道:“这楼上是我一个敝友习静之所,最是机密,寻常人无法上去,也不容上去,程兄如对我这居停有什么话说,这楼上再好不过,便请上去一谈如何?”
  羹尧不由一笑道:“这倒再妙没有,程兄且请就此上去便了。”
  程子云自己略一估量便道:“俺本不敢放肆,既然年兄有令,容俺上去便了,不过俺委实这轻身功夫不行,您可别见笑。”
  羹尧忙又笑道:“别才数月,程兄何谦逊乃尔?”
  程子云只笑了一笑,便端立崖下,略一提气,向后退了数步,猛又疾趋而前,一下窜起丈余,双掌扑向崖壁,略一借劲,又向上一窜,勉强到了楼下,方才站立,忽听那小女孩在下拍手道:“这位叔叔好俊功夫,怎的这等就上去,便我父亲也差远了。”
  心中方在诧异,暗想:“凭俺这一手,并不高明,怎的这女孩子这等赞许起来?”再看时,只见羹尧已似一头轻燕一般站在身侧,这才知道,人家赞的并不是自己,方待再上楼去,邹鲁已在楼上高声叫道:“此间主人外出,小弟须在下面帮同我这侄女,略备茶点,程兄不妨和敝居停登楼稍坐,容我少时再行奉陪了。”
  程子云心中正巴不得邹鲁暂时不来,闻言忙道:“邹兄少歇无妨,小弟也只数语便足尽言了。”
  说着,忙又向楼上纵去,那竹楼外面原有一层走廊,界着一重竹栏,二人腾身上去,恰好落在那栏杆里面,走廊之上,一看那楼上三明两暗,一共五楹,窗棂几案之属,无一不是竹子制成,那明间之中,高悬着一盏羊角明灯,灯下设置一个极大蒲团,旁边设着几张坐具,那程子云等羹尧入室以后,慌忙扑地便拜道:“师叔在上,请受俺一拜,并恕俺以往一切荒唐,以后还望不吝教诲。”
  这一来,羹尧不由吃一大惊,连忙答礼,一面道:“程兄,你疯了吗?彼此一向均以客礼相待,何必如此作耍,年某怎敢克当?”
  程子云拜罢起来,却躬身侍立又嘻笑道:“您是放了学政,唯恐俺这不肖师侄,藉名招摇是不是?须知俺武当门下,这辈份却乱不得,过去俺不知道也只罢了,如今既明白师门渊源可由不得您咧。”
  羹尧更加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道:“小弟虽系顾肯堂恩师门下,自属武当一派,但程兄素与师门无关,您怎么忽以师叔相称起来,又行此大礼,如被外人看见,岂非笑话。”
  程子云忙又笑道:“师叔,您可别这么说,您还记得您纳宠那一天,江南诸大侠命俺行礼的光景吗?”
  羹尧不由又是一惊,忙道:“那是诸位前辈和程兄的事,与小弟何干?你却不能以此相戏咧。”
  程子云闻言又跪了下来道:“师叔您不必如此说,弟子还有下情容禀。”
  说着,便将在江南追踪鱼老父女得遇诸大侠的话前后经过,一字不遗全说了,接着又道:
  “俺如今是知过必改,所以特地对您把话说明,以后在外人面前俺仍以兄弟相称,只一没有外人在场,那您可不能再对俺见外咧。”
  羹尧闻言,脸色一沉道:“原来程兄竟有这等遭遇,不过我虽蒙肯堂先生教诲,自髫年一别,既未再见,我虽无与前明遗老顽民为敌之意,但身受国恩深重,又是从龙世家子弟,也决不敢便与诸前辈沆瀣一气,你说话还须郑重才是。”
  程子云不由一怔,转又大笑道:“师叔,您不须如此,这以后,俺们是各行其是便行咧,不过方才俺说的话,您却非答应俺不可,否则俺便不起来,跪在此间,决不走咧。”
  羹尧忙又道:“你教我答应你什么咧?”
  程子云跪在地下直挺挺的,翻着两只大眼笑道:“您怎么这等健忘起来,俺不早说过,您须认俺这个师侄吗?”
  羹尧不由微愠道:“这如何使得?足下也嫌忒无赖咧。”
  程子云又哈哈一笑道:“师叔,你当俺真一无凭藉便赖在你身上吗?你且再看一件东西如何?”
  说着,便就地下在怀中掏出一枚铁箭环来道:“你且请再看这个,俺说错了没有?”
  羹尧接过一看,那铁箭环上果然暗藏着一尊真武神像与前在京中所见无异,忙道:“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程子云跪在地下,连忙又叩了一个头,道:“师叔,你可明白了,这却不是俺敢说谎咧。”
  接着又说道:“俺这趟出京,原也没有打算走这么远到这里来,俺那居停主人在他府中原对俺说,不过到丰台去逛一趟便仍回去,谁知他一到丰台,方才说出,这川中是天府之国,兵家必争,将来皇上如果对外用兵,也必在西陲,打算亲自来看上一趟,并说此间前明余孽所组帮会极多,也着实可虑,而且,这一带他在俺未入幕之前,便略有布置,必须来看上一看,俺因已承诸位前辈之命,哪敢再率尔便来,一再支吾并说皇上在江南未归,一旦泄漏出去,这私自出京正好是诸王攻讦的一个借口,还宜慎重,谁知他却背人告诉我,此行乃系奉皇上密旨而行,决无妨碍,非来不可,这一来俺却真的急了,只有一面托故,缓他两天,一面将苏老前辈所赐竹牌,到丰台花神庙如法运用,却得一位脚夫王胖子,引俺见着路民瞻路老前辈,得以呈明一切,并请示方针,那路老前辈只命俺仍随俺那居停西行,并给俺这个铁箭环,着俺交给您,有事先向您禀明,悉听指挥,如有违命之处,那俺已设过重誓在前,便是九十九刀的剐罪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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