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 第九回 是爱是憎难自释 为恩为怨未分明(5)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世遗一觉醒来,但见晓露未乾,朝阳初起,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时分。金世遗好生诧异:“我怎么还没死?难道是做梦么?”四处一瞧,那女子也不见了,地上有她用剑尖所到约两行字迹:“请记诺言,三月之后,月圆之夜,我在唠山上清宫门前等你。”
  金世遗试运真力,但觉血气畅通,他随手劈下,斩裂了一块岩石,试出武功已是完全恢复,不禁又惊又喜,再一看地上留有一滩淤血,又发觉自己的双脚脚跟都贴有药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女子见我执意要走,而我体内的遗毒尚未拔尽,故此她用这个办法将我点倒,好替我治伤。修罗阴煞功怪异之极,她昨晚用银针插我的死穴替我治伤,我临走之时,她用重手法点我的死穴,想必也是与银针插入、拔毒疗伤的治法同一道理。只是她不声不响,突然下手,却真是骇人!”但转念一想,那女子昨晚若是先说清楚,当时自己执意要走,只怕也未必肯相信她的说话。思念及此,不自觉的对那女子有点感激起来,他昨晚讨厌她的纠缠,而今不见了她,反而有点怅惘了。
  金世遗走下了太行山,先去找寻李沁梅的消息,到新安镇上打听,锺展武定球这一行人早已走了,金世遗不知他们走向何方,但想李沁梅一定是跟他们同走的,想起李沁梅对他如此痴心,渴欲见他一面,竟然当面错过,以后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想到此处。金世遗又不禁恨起那姓厉的女子来。
  太行山离邙山不过两三日路程,金世遗既然找不到李沁梅,自自然然的便想起了谷之华来。
  他木来就是要到邙山去祭扫吕四娘之墓的,於是便渡过黄河,前往邙山。在离邙山还有六七十里的时候,金世遗想起生平坎坷遭遇,想起茫茫大地,知己谁人?
  正自放声高歌,忽有两骑快马赶过他的前头,听得他狂歌怪笑,马上的骑士不由得向他注视,一看之下,那两个人都发出一声怪叫,策马飞奔而去。金世遗认得这两个人,一个是路民胆的儿子路英豪,一个是白泰官的儿子白英杰。
  路民胆与自泰官乃是吕四娘的师兄,早已去世。他们的儿子继承家学,在江湖上也挣下了响当当的名头。金世遗初闯江湖之时,专找成名的人物为难,曾打遍大江南北,许多英雄豪杰都是他手下的败将,路英豪和白英杰这两个人也曾吃过他的苦头,故此他们一认出了是金世遗,便立刻策马飞奔,不敢招惹金世遗。
  金世遗哑然失笑,但随即已感到有点悲哀:“原来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都已把我当作不可沾惹的妖魔看待!我曾做过什么坏事?最多不过戳破他们的处名而已,他们有何道理这样忌我恨我?”殊不知这些在武林中有威望的人物,最忌的就是别人拆穿他的武功底细,金世遗到处与成名人物为难,又焉能不到处结恨?
  金世遗想到此处,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忽然又油然而生,故意把衣裳撕破,打散头发,又在面上抹了污泥,打扮成一个乞丐模样,仰天笑道:“好呀,你们把我当成毒手疯丐,我今日就恢复我毒手疯丐的本来面目!”他变容易貌之后,临流照影,自暴自弃的心情令他觉得甚为痛快,然而又有些怅惘。原来他想起了冰川天女。他在五六年前,一向是扮成“疯丐”的模样,游戏人间的。后来碰到了冰川天女,冰川天女不欢喜他这样打扮,这几年来他才以正常人的面目出现。
  如今想起冰川天女,不觉一片惘然,心道:“除非我再碰到一个风麈知己,否则我将以毒手疯丐的身份混过这一生了。”就在这时,谷之华的影子浮上他的心头,虽然他与谷之华仅是匆匆一面,他却觉得谷之华好像比李沁梅更憧得他。
  过了一会,金世遗又碰到两个熟识的人,一个是周浔的弟子程浩,一个是李源的儿子李应,这两个人也曾吃过金世遗的苦头,他们远远看到金世遗就绕道避开了。金世遗忽然想起路民胆、白泰官、周浔、李源这几个人都是吕四娘的同门,也即是当年“江南七侠”中的人物,心中有点奇怪,想道:“怎么今日尽是碰到江南七快的门人弟子,莫非他们也是到邙山的么?”
  走了一程,距离邙山仅有三十里左右了,猛听得后面马铃声响,金世遗心道:“且看又是江南七侠中哪一位的门下?”索性在路旁坐下,睁眼一看,来的其是三骑,这回来的,金世遗却是一个也不认识。前面一骑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妇人,态度雍容,像个富贵人家老太太的身份。跟在她后面的却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稚气未消。饶是金世遗见多识广,也不禁有点疑惑,心想:“这位老太太不像江湖人物,但看她精神健铄,身手矫捷,分明又是个武功根底很好的人。这两个少年一望也是懂得武功的,不知是不是他的孙儿?”金世遗心有所疑,不禁多望了他们两眼。
  那两个少年瞧着金世遗这副怪状,有点害怕,忽地喝道:“兀这恶丐,你敢向我们挤鼻子,瞪眼睛!”在马背上一个弯腰,向后折身,坐骑仍然疾跑,他们已在地上抓起两块泥土,身手端的矫捷非凡。前头那位老太太,刚刚说道:“小阿子不可多事!”那两个少年已把两块泥土向金世遗掷出。
  金世遗笑道:“你们是皇太子么?怕人家看!怕人家看,就该躲在家里不出来!”伸指疾弹,“卜卜”两聱,那两块泥土都给他弹了回去。那老太太吃了一惊,要如泥块软脆,难於受力,用力稍大,泥块便会碎裂,用力小了,又弹不回去,金世遗这一弹恰到好处,那老太太是位武学的大行家,见他抖露了这手上乘的武功,焉得不惊?
  那两个少年刚待伸手去接,只见那块泥土将到跟前,忽然一个拐弯,向着自己打来,来势飘忽,那两个少年看见了金世遗是要打他们的穴道,却不知要打的是哪一处穴道?一个接空,吓得慌了。就在这时,那老太太突然勒住马头,她两个孙儿的坐骑正好赶上,金世遗弹回去的两块泥土也正好飞到,那位老太太扬袖一拂,姿势美妙之极,只听得“波”的一声,两块泥土在半空裂开,扬起一片尘雾。那老太太喊道:“尊驾如此功夫,怎的与小阿子一般见识!”金世遗猛地省起,叫道:“你是赵老太太么?哈,江南七快的后人,算你最为高明了!俺化子正要领教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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