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刀声 第六章 风铃下的少妇(4)

  捡起掉在路上的钱财,并不会损失老人的自尊,所以阿七的心情实在愉快极了。
  ——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老人,这种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事,可是却可以使自己的心情愉快极了。
  早晨的风是最清新也最温柔的,风中不但有远山的木叶芬芳,也有拉萨城里的酸乳酪味道。
  阿七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每次在酒后或午夜梦回时,多么渴望能闻到的味道?他贪婪地闻了好几口,然后正准备再加紧脚步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年轻人!”
  声音苍老低沉,又带着历尽沧桑的味道,一定是抬荒老人的声音,阿七一回头就看见老人朝他走了过来。
  “年轻人就不知道钱的可贵。”拾荒老人手上拿着阿七刚刚故意掉在地上的钱在他的面前扬了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万一被别人捡去了,不就要心疼好久了吗?”
  阿七立即摇着剩下的左手:“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不是。”阿七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些银票说:“我的钱都还在这里,你拿的那些钱不是我的。”
  “哦!”抬荒老人看着手上的钱,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多钱居然没人要。”
  “是您看到的,就应该是您的。”阿七说:“我还有事先走了!”阿七回过身,刚想走,忽然听见老人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杀人的代价虽然很高,但一向都是活人会送钱给我的,想不到这一次居然有死人会送钱给我。”
  杀人的代价?莫非这拾荒老人是个杀手?阿七猛然回身,双眼盯着拾荒老人,可是任他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拾荒老人会是个杀手。
  “老人家,您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
  “可以。”抬荒老人眯起眼睛说:“我杀人一向是活人付钱的,想不到这一次居然会有死人付钱。”
  “死人付钱?”阿七说:“死人是谁?是谁要你杀人?杀的又是谁?”
  “死人就是你。”拾荒老人笑着说:“你刚才偷偷地将钱丢在地上,大概是怕伤了我的自尊心,是不是?”
  来了,阿七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想不到傅红雪虽然放过了他,组织却还是不放过他。
  “是组织派你来的?”阿七戒备的注视着拾荒老人:“我已经是个残废,逃命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泄漏秘密?组织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为了风铃。”
  “风铃?”阿七微怔:“为了我老婆。”
  “是的。”拾荒老人笑了笑:“你不死,傅红雪又怎么会死呢?”这句话阿七一定听不太懂,所以抬荒老人又解释。
  “你虽然离家三年了,可是你老婆还是痴痴地在‘风铃屋’等,就算再等十年,她还是会等下去。”拾荒老人说;“如果你死了,那么情况就不同了,你老婆一定会替你收尸,也一定会替你报仇。”
  拾荒老人又笑了笑,才接着说;“你老婆的本事,你一定很清楚的,不管是谁杀了你,她都能追踪得到,而且也一定能够杀了对方,不管对方是多么厉害的高手,她都有办法杀死。”
  “既然你们都知道‘风铃’的报仇的心理重,那么就更不该杀我。”阿七说。
  “我们哪要杀你?”拾荒老人眯起眼睛,嘴角露着诡异的笑容:“你是死在傅红雪的刀下,我们还全心全意要替你报仇。”
  大地虽然已渐渐地热了起来,可是阿七却觉得一股寒意自脚窜起,他总算明白组织的目的了,他们想嫁祸给傅红雪。
  他们当然一定有办法让“风铃”以为他是死在傅红雪的刀下,只要她知道他是死在傅红雪的刀下,那么傅红雪往后的日子恐怕就很不好过了。
  “凤铃”的追踪与报复手段,没有人比阿七更清楚,就算你是天皇老子,她都有办法将你从皇殿深宫里扭到荒野凌迟而死。
  四拾荒老人用一种很慈样的眼神看着阿七,当然也用一种很慈祥的声音问阿七。
  “你知不知道我要用什么兵器来杀你?”
  “刀。”阿七回答:“你只能用刀。”
  “因为傅红雪是用刀的。”这句话并不需要说出,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你知不知道我要用什么样的刀来杀你?”拾荒老人又问。
  什么样的刀?“两尺七寸,宽六分的刀。”抬荒老人笑着又解释说:“重量不能超过十七斤。”
  阿七虽然见不到傅红雪的刀,但是他“当”过傅红雪的刀,所以他知道拾荒老人说的这些尺寸,一定是傅红雪那把刀的长度和重量,只是没想到拾荒老人居然拿出那把刀来。
  漆黑的刀把,漆黑的刀身。
  整把刀都是漆黑的。
  漆黑得就仿佛寒夜雨中的苍穹,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光华。
  刀形却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
  这样的一把刀,居然会是令人胆寒的魔刀?阿七盯着拾荒老人手中的刀,脸上竟然浮上了恐惧和尊敬的表情。
  恐惧的是因为他知道今天已非死不可了。
  ——世上又有谁能真正的不怕死?尊敬的当然是拾荒老人手中的刀,因为这把刀就象征着傅红雪。
  他尊敬的傅红雪。
  迎着阳光,漆黑的刀锋中那股说不出的诡异忽然闪出了一道光芒。
  一刀挥出,刀风破空。
  刀声还未响起时,阿七的脖子已经和他身体离别了。
  拾荒老人很慈祥地从背后竹篓里拿出一条白丝中,轻轻地擦着刀锋上的血迹,轻得就仿佛慈祥的祖父在擦孙儿的嘴角。
  阿七的头落在滚烫的荒漠上,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也没有痛苦之色,他的眼睛居然是带着笑意地看着拾荒老人。
  因为他临死之前总算知道了一件事,他没有看见傅红雪的刀,只听见刀声,但是他看见了拾荒老人的刀,却没有听见刀声。
  一个只听见刀声,一个只看见刀,这其问有何差别?阿七的头落地时,远在拉萨城外“风铃”屋檐下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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